再说“谁是医生”（附清人《病中百误歌》）

武夷山

几天前写了“谁是医生？什么是药？”（http://www.sciencenet.cn/blog/user_content.aspx?id=50035），意犹未尽，再说几句。

天津医科大学医学人文学系的潘新丽在《中国古代病家之道思想探析》（医学与哲学，2008年第8期）一文中说：（1）信任医家，是病家应有的待医态度。主要指的是要如实告知病情。（2）合理期望、正确评价，是病家应有的就医意识。病家期望过高会给医家带来过重的心理压力，反而不利于治病。（3）具有惜生意识，是病家应有的生命态度。在生命的各个元素里面，存在着药物、技术和医生不能干预和代替的方面，这个方面要靠患者本人的作用。潘新丽对中医生命观的这一概括深得我心。该文提到的《医中百误歌》附在下面。

清人程钟龄《医学心悟》一书中，总结了自己行医三十年的心得，告诫人们不要讳疾忌医，指出要重在养护预防。见其《医中百误歌》（出处：http://hi.baidu.com/smiaoshou/blog/item/05fa6c906ea1e689a877a4c7.html）：

医中之误有百端，漫说肘后尽金丹，先将医误从头数，指点分明见一斑。
医家误，辨证难，三因分症似三山，三山别出千条脉，病有根源仔细看。
医家误，脉不真，浮沉迟数不分清，却到分清浑又变，胸中了了指难明。
医家误，失时宜，寒热温凉要相时，时中消息团团转，惟在沉潜观化机。
医家误，不明经，十二经中好问因，经中不辩循环理，管教阳证入三阴。
医家误，药不中，攻补寒温不对证，实实虚虚误非轻，举手须知严且慎。
医家误，伐无过，药有专司切莫错，引经报使本殊途，投剂差讹事辄复。
医家误，药不称，重病药轻轻反重，轻重不均皆误人，此道微乎危亦甚。
医家误，药过剂，疗寒未已热又至，疗热未已寒更生，劝君举笔须留意。
医家误，失标本，缓急得宜方是稳，先病为本后为标，纤悉几微要中肯。
医家误，舍正路，治病不识求其属，壮水益火究根源，太仆之言须诵读。
医家误，昧阴阳，阴阳极处没抓拿，亢则害兮承乃制，灵兰秘旨最神良。
医家误，昧寒热，显然寒热易分别，寒中有热热中寒，须得长沙真秘诀。
医家误，昧虚实，显然虚实何难治，虚中有实实中虚，用药东垣有次第。
医家误，药姑息，症属外邪须克治，痞满燥实病坚牢，茶果汤丸何所济。
医家误，药轻试，攻病不知顾元气，病若祛时元气伤，似此何劳君算计。
医家误，不知几，脉动症变只几希，病在未形先着力，明察秋毫乃得之。
医家误，鲜定见，见理真时莫改变，恍似乘舟破浪涛，把舵良工却不眩。
医家误，强识病，病不识时莫强认，谦躬退位让贤能，务俾他人全性命。
医家误，在刀针，针有时宜并浅深，百毒总应先艾灸，头面之上用神灯。
医家误，薄愚蒙，先王矜恤是孤穷，病笃必施真救济，好生之念合苍穹。
医家误，不克己，见人开口便不喜，岂知刍荛有一能，何况同人说道理。
医家误未已，病者误方兴，与君还细数，请君为我听。
病家误，早失计，初时抱恙不介意，人日虚兮病日增，纵有良工也费气。
病家误，不直说，讳疾试医工与拙，所伤所作只君知，纵有名家猜不出。
病家误，性躁急，病有回机药须吃，药既相宜病自除，朝夕更医也不必。
病家误，不相势，病势沉沉急变计，若再蹉跎时日深，恐怕回春无妙剂。
病家误，在服药，服药之中有窍妙，或冷或热要分明，食后食前皆有道。
病家误，最善怒，气逆冲胸仍不悟，岂知肝木克脾元，愿君养性须回护。
病家误，苦忧思，忧思抑郁欲何之？常将不如己者比，知得雄来且守雌。
病家误，好多言，多言伤气最难痊，劝君默口存神坐，好将真气养真元。
病家误，染风寒，风寒散去又复还，譬如城郭未完固，那堪盗贼更摧残。
病家误，不戒口，口腹伤人处处有，食饮相宜中气和，鼓腹舍哺天地久。
病家误，不戒慎，闺房衽席不知命，命有颠危可若何，愿将好色人为镜。
病家误，救绝气，救气闭口莫闭鼻，若连鼻子一齐扪，譬如入井复下石。
两者有误误未歇，又恐旁人误重迭，还须屈指与君陈，好把旁人观一切。
旁人误，代惊惶，不知理路乱忙忙，用药之时偏作主，平时可是学岐黄。
旁人误，引邪路，妄把师巫当仙佛，有病之家易着魔，到底昏迷永不悟。

 

《病中百误歌》所说的“误”，基本不涉及道德问题，比如，不涉及我们今天常见的为了赚钱而拼命开贵药的问题。医生的道德品质无问题还会有那么多失误，我们怎么能完全信任医生而不试图（在一定程度上）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医家误的最后一条，“医家误，不克己，见人开口便不喜”，看来是，古已有之，于今为烈。病人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就会自学一些医学知识，看病时与医生探讨一番。但我们经常碰到的是，医生冷冰冰地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啊？”“病家误”所叙述的内容，包含了养生保健常识（比如防止口腹伤人）、合适的求医态度（不要朝夕更医）、急救知识（闭口莫闭鼻）等等，“言语不多道理深”。

为了实现身心健康的目标，医家、病家都是医生，缺一不可。正如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医学哲学专业委员会理事长杜治政先生在《论现代临床医学发展的人文走向》（医学与哲学，2008年第6期）一文中所概括的第8个走向：“从医生决定和包办一切转向病人自主、医患合作与互动，这无疑也是医学人性化的重要进步。” 清人程钟龄先生很清楚，医生不能决定和包办一切，所以他写完“医家误“后立刻就写“病人误”。今人应该好好记诵、实践这《病中百误歌》，则紧张的医患关系会有所缓解，大家的自我预防保健水平会大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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