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现在就得说，有些话则只能到将来让后人来说。对我们来说，我们不能说出后人才能说出的话，但应该说出我们可以并且能够说出的话。现代社会不同于古代社会，古代社会如东汉王充的《论衡》写成之后几百年才广为人知，在这几百年里，其书几乎是“藏之名山”的；现代社会则谁都别指望几百年之后会有人来拜读几百年前的“藏之名山”的著作，有话就趁着还活着的时候说，过世了就不能说话了，如果离开后还留下一部什么著作，指望谁来保管它？连子孙都不能指望，子孙有子孙的事情，他们哪有心思给你保管几百年之后才能问世的著作？

但是说话必须从现实的事实出发。所谓现实的事实，就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感性世界中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事物之间及事物内部诸要素之间的辩证矛盾。凡不承认辩证矛盾或回避辩证矛盾，就必然要导致从理想或幻想发出，以理想或幻想来代替现实的事实。

以我在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亲身感受到的时代思维方式的变迁来说，“文革”时代的主流思维方式是只讲矛盾的对立性、斗争性，堪称“斗争思维”，而“文革”结束以后的主流思维方式则逐渐走向前者的反面——只讲矛盾的统一性、同一性，堪称“同一思维”。借用《周易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话，“斗争思维”是“纯阳思维”，“同一思维”是“纯阴思维”。

“纯阳思维”和“纯阴思维”都不是辩证矛盾思维，因而都不是从现实的事实出发的科学思维，而是从理想或幻想发出的非科学思维或唯心思维。如果说“文革”时代是“形而上学猖獗，唯心主义横行”的话，那末，当今也仍然是如此，只不过其思维方式的表现形式不同: “文革”时代是“纯阳思维猖獗和横行”，现在是“纯阴思维猖獗和横行”。

“纯阳思维”的特点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纯阴思维”的特点是“与天合一，其乐无穷；与地合一，其乐无穷；与人合一，其乐无穷”。

但是我笃信《周易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辩证矛盾哲学，确信“一阴一阳”是宇宙间最普遍的原理，因此认为以“奋斗”为“其乐无穷”之事的“纯阳思维”和以“合一”为“其乐无穷”之事的“纯阴思维”是“背道妄思”并因此必然导致“背道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