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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我的父亲(1)
我的父亲从小身单力薄,他没有弟兄,只有一个姐姐,所以家里的所有事都指望他。父亲智商很高,做事爱动脑筋想办法。他是我们村及周围村有名的聪明能干人。可是他的情商很低,他对家里人包括妻子和子女都不会和不太关心,对人没有很好的亲情。只到他六十多岁以后,情商才算长大成熟起来,懂得一些关心人,体贴我妈。他虽然不善交际和主动关心人,但是人很本分,正直,只要别人有求于他,而他又做得到的,总是有求必应,出手相助。
父亲从小没有上过几年学,他以自学为主,才算有点文化和学会珠算。他爱读书,自己收藏一点书,也从别人那里借书读。记得我小时候看到他把一捆一捆书用绳子捆好,吊在楼板下,一是防潮,二是防鼠。他的书都是线装的、发黄的、双层纸、纵向印繁体字的书,我只记得有一本《古文觀止》,可惜这些书在1954年淹大水时冲走了。因为他会珠算,会记账,进入农业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后,他就历任组长、社会计,小队会计和大队会计,一干就是几十年,所以别人都不叫他姓名,只叫“老会计”。他也对这荣誉性的别称感到自得和满足。
父亲没有学过医,在他只有十多岁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有一位懂医的游医王先生到我们村时,见他聪明,主动要教他,并邀他去距村二十多里路的家里去。因为家里要种地,怕耽误庄稼季节,抽不出时间,父亲只去过王先生家两次,每次王先生和他谈一个晚上,并给过他一本书。就这功底,再加他自修,他一辈子治好过许多人的病,包括我们家里人。记得我上大学之前,只去过两次医院,那还是因我去治急性血吸虫病和慢性血吸虫病,由政府免费治疗。其他时候有什么病,都是父亲想办法治疗。
父母亲年老以后,不能参加劳动了,又帮我们抚养孩子,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直到孙辈进入大学。所以孙辈和他们感情特别深,特别尊重孝敬他们。
一、草庙和老屋坑
听老人们说,我们家祖上人是从江西迁徙过来的。我们这支从江西来的人,至今还留下有遗记,所有人的脚小趾甲上有一条线,似一大一小两个指甲拼合而成,我们的指甲都这样。祖上有两兄弟,经查家谱确实有这两人。这两兄弟是以卖木材为生。有一次,他们相约一起去湖北鹦鹉洲卖木材。他们在湖南买了杉木,然后在湖南洞庭湖扎成木排,从洞庭湖进长江往下放木排,木排走到一个地方搁浅了,退不下来。他们就迷信,说:保佑我们把排弄下来,我们就给您在这里搭个庙。他们许了这个愿后不久,木排就真下来了。他们把木材卖了以后,在返回途中还愿,就在搁浅处建了个庙,因当时那里无人、无瓦,就用草搭建,四周和顶上都用草,并把这庙叫草庙。当时他们觉得这地方有神显灵,是个风水好的地方,于是就在那里落藉了,那时洞庭湖很大,号称800里洞庭,他们就在湖边安家。洞庭湖逐渐淤填,形成了一片田地。两兄弟各自占一片地方,生养繁息,后来慢慢发展成了相邻的两个村子,一个叫上湾,一个叫下湾,至今好几百年了还是这么叫。我们的祖宗就住在下湾。
上湾和下湾之间有一片空旷地,相邻两村头大约相距400米,那个草庙在两个村头之间空旷地中间。几百年来后人不断维护,庙和“草庙”名保留几百年。庙里有出家人看护。平常有人遇到不顺消灾或求财求子,都到庙里去烧香。所以庙里常年香火不断。人们也经常讲一些关于庙的活灵活现似有似无的神奇故事。我们小时候有时到庙台下挖猪草,都不敢到庙里,只敢远远地看,怕犯了煞气和威严。一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文革中反“四旧”时被一帮人把草庙给拆了。碰巧指挥拆庙的人回去后当晚突发腿剧烈疼,瘫睡在床,无法下地走路,估计是那天他们从早到晚忙碌,太兴奋太劳累所致,人们则私下里说他是犯神了。他在医院治疗了很长时间不见好,最后找到我父亲才给治好。从此他们一辈子成了莫逆之交。二十世纪末,又有一批人捐资在原址重修了新庙,新修的庙比原来高大,而且是砖瓦结构,但是名字还是叫草庙。庙里还是有师父看管,不时有人烧香拜神。
父亲告诉我,我们的房族是本姓的大房头,别人都叫“瓦屋的”,也叫“明瓦屋”,缘起于这一房头各家有钱,房顶上都是盖瓦,四周为壁。那时,有钱条件好的才盖得起瓦屋,而其它房头都是草屋。我们家那时算瓦屋的比较钱少的,盖瓦无钱买床搁(托瓦的木板)就把瓦偎在在草顶上,免得有失“瓦屋的”“体面”,这种草顶上盖瓦的屋冬暖夏凉,问题是猫子在屋顶扒动草捉老鼠后屋顶就漏雨。瓦屋房头有势力,有权威,村里的人重大决策都要瓦屋房头主持会议,做出的决定其他各房头都接受。
我们家正前方偏左有一码头,叫老屋坑,这里水路可以通向四面八方,这里是粮食交易周转地。附近很多地方的人都用船运粮到老屋坑来,而产粮少的周围一些地方的人都赶着马车来买粮。老屋坑就发展成粮食集散地,有的人开粮行,那时叫盘罗行,盘罗行必须有人把粮从船舱搬上搬下,再运走。老屋坑那地方是“瓦屋的”祖地,这些上上下下,运运送送的活只允许瓦屋房头的人干。把粮从船上搬到岸上叫起上坡,这些活很赚钱,那些力气大的人,两筐粮两手一使劲就从船上提到坡上,所以赚的钱多。除了上坡,还有给买粮人装船,车运,也有的人用独人车运粮,送到买者家。这些活都由瓦屋的人承担。交易中装运由行老板记帐,到晚上再结账。哪怕在那里玩的瓦屋房头人,只要稍微伸过手的,做多做少都可以有钱分。我爸那时力气小,出大力的活干不了,在那里玩,有时帮忙抄帐,也能分点钱。瓦屋房头有的人看到外地人来买卖粮要吃饭,就在家里把饭菜做好,挑到老屋坑去卖,不是瓦屋房头的人没有资格在那里卖。
瓦屋房头有一位有钱的人称噴火老爷,他点子多,在老屋坑开赌场。参赌的人有的是来做买卖的,也有本村的,参赌的人只记帐,不用当场会汇赌钱,到年终结算,赢了的可以转到下年帐上,输了的年终到赌输者家运谷子走。记得我三四岁时,爷爷经常去参赌,他背着我去打牌,他用一块布把我包住系在背上,他玩牌,我在背上玩,他赢了就在小卖部买点心给我吃。文革中我回乡种地时听大人们讲过一个他们那时发生的笑话故事。有一次他们一伙人打牌到深夜,大家都说肚子饿了,想吃宵夜。华头特别聪明,点子多,他出了一个主意:去偷鸡来烧吃,大家高兴,都同意了。于是他就分工,让大家分头去准备原材料:小一去抓鸡,大山去找柴火,小二去找锅和作料,其他人待会儿杀鸡、劈柴火和烧菜。他附在大山耳边交代办法,又在小一耳边出了主意。他们都笑着出去准备。过了一会,几个人都满载而归,小一手上拎了两只鸡,大山则背了一个车水的木车架子回来。华头吩咐:大一去杀鸡,大二锯车架和劈柴,小山去烧鸡。忙过一阵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烧鸡块端到桌子上,他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好夜宵。第二天早上,大一家发现少了两只鸡,他媳妇嚷嚷,大一心想:“见鬼,昨天晚上我杀的是自己家的鸡”。大二到地里去车水,发现车架子不在了:“坏了,昨天晚上我自己把车架子都锯断,劈柴烧了。”小山家里的烧饭的灶上锅没有了,昨天晚上他烧完鸡以后,把锅丢到水塘里沉了,没有想到那是自己家的锅。
(2016.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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