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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今日世界的人们被教育要否定死亡,认为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毁灭和失去一切。换句话说,大多数人不是否定死亡,就是活在死亡的恐惧中,连提到死亡都是一种忌讳,甚至相信一谈到死亡就会招来不幸。
有些人则以天真、轻率的欢愉心情看待死亡。他们因某种不知名的理由,认为自己的死亡不会有问题。对于死亡无可担忧。想到这里,我忆起一位西藏上师所说的话:“人们常常犯了轻视死亡的错误,他们总是这么想:“嗯,每个人都会死。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死再自然不过了。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种想法很美,但到了临终的那一刻就不太妙了。”这是两种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一种把死亡当做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另一种把死亡当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两者完全不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
也许我们害怕死亡的最大理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们相信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特殊的、个别的身份,但如果我们勇于面对死亡,就会发现这个身份是由一连串永无止境的元素支撑起来的:我们的姓名,我们的“传记”,我们的伙伴、家人、房子、工作、朋友、信用卡、、、我们的安全感就是建立在这些脆弱而短暂的支撑上。当这些完全被拿走的时候,我们的安全感就建立在这些脆弱而短暂的支撑上。当这些完全被拿走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如果没有这些熟悉的支撑,我们面对的将只是赤裸裸的自己: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一个令我们焦躁的陌生人。我们一直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却从来不想真正面对他。我们总是以无聊或琐碎的喧嚣和活动来填满每一个时刻,已保证不会单独面对这位陌生人。
当我们死亡的时候,万般带不去,尤其是我们如此钟爱,如此盲目依赖,如此努力想活下去的肉身。而我们的心也不见得比我们的身可靠。只要观察自己几分钟,你将发现心就像跳蚤般跳来跳去;你将发现,念头会无端地冒出来。我们每一秒钟都被混乱席卷,沦为善变心的牺牲品。如果这就是我们唯一熟悉的心识,那么在死亡的那一刻还要依靠它,就是一场荒谬的赌博了。
如果我们观察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很清楚地发现,我们一生都在为无关紧要的“责任”忙碌。有一位上师把他们比喻为“梦中的家务事”。我们告诉自己,要花点时间在生命中的大事上,却从来找不出时间。即使是早上刚起床,也有一堆事要做:打开窗子,床铺、冲澡、刷牙、喂狗、喂猫、清扫昨晚留下来的垃圾,发现糖或咖啡没了出去采购,做早操、、、一大堆做不完的名堂。然后,有衣服要清理,挑选,熨平,然后再折好,还要梳头发,化妆。整天的时间都被电话和琐碎计划等许多“责任”占满,一筹莫展,也许称之为“不负责任”还比较妥当。
同时,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醉生梦死,都是依循既有的模式活着:年轻时接受教育,然后找个工作,结婚生子,买房子,在事业上力争上游,梦想着有幢乡间别墅或第二部车子,假日和朋友出游,然后准备退休。有些人面临的最大烦恼,居然是下次去哪里度假或圣诞节要邀请哪些客人。我们的生活单调、琐碎、重复,浪费在芝麻绿豆的事情上,因为我们似乎不懂还能怎样过日子。
我们的生活在代替我们过日子,生活本身具有的奇异冲力让我们晕头转向;到最后,我们会说感觉生命毫无选择余地,丝毫无法做主。当然,有时候我们会对这种情形感到难过,会从噩梦中醒过来,全身冒冷汗,怀疑“我是怎么过日子的”。但我们的恐惧只维持到早晨的时刻,到拎着公文包出门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生活节奏是如此的紧张,使我们没有时间想到死亡。为了拥有更好的财务,拼命追求享受,最后沦为它们的奴隶,只为掩饰我们对于无常的恐惧。我们的时间和精力被消磨殆尽,只为维持恒常的事物,我们唯一的人生目标,就变成要确保每一件事情安全可靠。一有变化,我们就寻找最快速的解药——一些表面功夫或一时之计。生命就被如此虚度,除非有重病或灾难,否者我们不会以恍惚中惊醒过来。今天我们神清气爽,那是因为一切都很顺利;明天就又垂头丧气了,那一份好的感觉哪里去啦?环境改变,我们就心随境转了:我们是无常的,影响力是无常的,哪里也找不到坚实永恒的东西。除了这种变化无常,人生还有什么呢?比起我们的思想和情绪,还有哪一样东西更不可测呢?你知道你的下一个念头或感觉是什么吗?事实上,我们的心就像梦那么空幻,那么无常,那么短暂。看看我们的念头:它来了,它停了,它又走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生起,即使是当下这一念,成如我们所经验,也立刻变成过去了。
从上所述,就可知心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是多么的令人惊叹,而其中有两个比较突出。第一是凡夫心,藏族人称为“sem”。有位上师如此下定义:“拥有分别观念,拥有相对观念,会执着或拒绝外物的心,就是凡夫心。基本上,它会与一个“其它”相结合,与“某种事物”相结合,有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对待关系。”凡夫心是散漫的、相对的、思考的心,只能与一个投射的、假想的外界参考点互相作用。
因此,凡夫心就是会思考、谋划、欲求、操纵的心,会暴怒的心,会制造和沉溺于负面情绪与思想的心;必须持续以分割、概念化和凝结经验等方式才能肯定,确认其“存在”的心。凡夫心不停地改变,也失踪受制于外在影响,习性和境遇。上师们把凡夫心比喻为风口的烛火,被风吹来吹去,无法稳定。
从某个角度来看,凡夫心闪烁不定、执着,不停地干预他人的事;它的能量都耗费在向外投射上。有时候,我把它想成墨西哥的挑逗或在树枝间不停跳动的猴子。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凡夫心却有一种错误而迟钝的稳定性,一种沾沾自喜而自我保护的惰性。一种习气深重像石头般的冥顽不灵。凡夫心像诡计多端的政客那么机巧,疑神疑鬼,根本不相信他人。蒋杨钦哲写道:“擅玩欺骗的游戏。”我们就是在这种混乱、迷惑、没有规律、反复无常的凡夫心作用下,不停地变化和死亡。
另外,我们还有心的本性,也就是心最内的体性,它是永远不受变化或死亡触及的。目前,他就隐藏在我们的心中。在凡夫心中,被我们急速变化的心念和情绪蒙蔽。就好像,一阵强风可以把云吹走,露出光芒四射的太阳和广阔的天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某种启发也可以让我们揭开且见到这种心性。这些灵光一现,固然有许多深度和程度,但每一种深度和程度都可以带来某种了解、意义和自由,因为心性就是了解的基础。
且让我们完全转换另一个角度,不要只是从单一方向来看。现在文明教我们花费生命去追逐我们的思想和投射,即便在讨论“心”的时候,所谈的也只是思想和投射,即便在讨论“心”的时候,所谈的也只是思想和情绪而已;学者们在探讨他们想象的“心”时,看到的也只是心的投影。心是所有投影生起的地方,却没有人曾经真正到过心里面,这就产生了悲剧的后果。
现在我们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呢?很简单。我们的心有两个立场:往外看和往内看。
现在让我们往内看。
往内看需要我们极敏锐,也需要极大的勇气,等于全盘改变我们对于生命和心的态度。由于我们一向耽于往外求取,以致无法接触到内心生命。我们不敢往内看,因为我们的文化不曾告诉我们这样做会发现什么;我们甚至还相信,往内看会有发疯的危险。这是我执的最后一种,也是最有力的阴谋,阻止我们发现自己的本性。
因此,我们把生命变得如此忙碌,以免自己冒险地往内看,甚至都会被禅修的观念吓坏;当他们听到“无我”或“空性”等名词时,便以为经验那些境界就好像被丢出宇宙飞船的门外,永远在黑暗、凄冷的虚无中漂浮。这可说是最荒谬绝伦的误解。但在一个追求散乱的世界里,默然和寂静都会吓坏我们。我们以嘈杂和疯狂的忙碌让自己不要安静下来。检视心性,已经成为我们最不敢去做的一件事了。
有时候,我想我们不敢坦诚质问“我们是谁”这个问题。是因为害怕发现另有真相。这种发现将如何解释我们的生活方式呢?我们的朋友,同事,将如何看待这些新发现?有了这些知识,我们该怎么做呢?有了这些知识,紧接而来的就是责任。这好像牢房的门被冲破了,囚犯却宁愿选择不逃走。
现在世界中,只有极少数人具备了悟心的品质。因此,即使要我们想象证悟到底怎么回事,或证悟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都是难事,如果要我们想象自己也可以证悟,那就更难。
我们的社会虽然极力强调生命和自由的价值,事实上却认定我们只应追求权力,性和金钱。时时刻刻都需要逃避与死亡或真实生命的接触。如果有人告诉我们,或我们自认为可能有潜力时,我们仍不敢相信;如果我们真的相信有精神转化这一回事,也会认为只有过去的大圣人和上师才办得到。在现代世界中,许多人都缺少自爱和自尊,我们的整个发展都建立在自己能力有限的错误信念上。这就否定了我们可能觉醒的一切展望。更可悲的是,这违背了佛法的中心思想:我们本来是圆满具足的。
即我们开始想自己有证悟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人开示心性法门或告诉我们绝对有可能体悟心性,只要一看到我们日常生活的心绪完全是愤怒、贪婪、嫉妒、怨恨、残酷、欲望、恐惧、焦虑和纷乱,就会永远扫除证悟的任何希望。
然而,证悟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且地球上还有觉悟的大师活着。当你面对见到一位大师时,你将会从内心深处受到震撼和感动,你将会了解,过去你认为只是观念性的字眼,如“光明”、“智慧”等,其实是真的。今日世界,虽然危机重重,却也很令人鼓舞。现代的心灵慢慢接触到各种实相。特雷莎修女这些大师级人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许多东方大师都到西方访问和讲学,来自所有神秘传统的书籍,正赢得越来越多的读者。地球的悲惨状况,正逐渐唤醒人们进行全球性的改造。
精神方面的真理,并不是刻意经营的,也并不神秘。完全是一种常识。当你体悟心性时,迷惑被一层层剥离了。你并非真的成“佛”,只是逐渐不再迷惑而已。成佛并非变成全能的精神超人而是终于成为真正的人。
托马斯。英顿写道:“如果我们不能够跨越隔离人类和自己本性的深渊,航向月球又能得到什么?在一切发现之旅中,这是最重要的。没有他,其余的不仅变得没有用,还会带来灾祸。”人类花费几百万美金研制炸弹、飞机和导弹,并训练人们互相杀戮、破坏。相较之下,几乎花什么心力来教导人认识生和死的本质,帮助他人在抵达人生终点时,面对和了解即将发生的事实。这是多么可怕,多令人伤心的事啊!这充分表现出我们的无知,对自己和他人缺少真正的爱。写这本书,我最期盼的是,它能够略尽绵薄之力,来改善这种状况帮助更多人觉醒,了解精神转化的重要性,以及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迫切性。我们都是潜在的佛,我们都希望活的安详。什么时候人类才能真正了解,并让我们的社会处处反映这个简单、神圣的真理?没有这种了解,生命价值何在?我们又能死的安详?
当你认真观察,就可以发现万物本身并非原本就存在。这种非独立存在,我们好为“空”。让我们来观想一棵树。当你想到一棵树的时候,就会想到一个明确的物体。在某个层次上,就像海浪一样,树确实是明确的物体。但当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树毕竟没有独立存在。细细思考,还会发觉,树可以化解成一个极微细的关系网,延伸到整个宇宙。落在树叶上的雨,摇动树的风,滋养树的土壤、四季和气候,乃至日月星辰之光芒,都构成树的一部分。当你继续想下去,就可以发现宇宙间的一切都在成就这棵树;任何时刻,树都不能独立于其它事物;任何时刻,树的本质都在做仔细变化中。这就是我们所谓一切皆空,一切皆无法独立存在。
思考一切事物的本质犹如梦幻泡影,我们不必因此而冷酷、绝望或痛苦。相反,它能唤醒我们温暖的幽默感,以及本自具足温柔而强烈的慈悲心,因而对于一切事物和众生越来越乐意布施。伟大的米勒日巴尊者说:“见空性,发悲心。”当我们通过深思熟虑而确实和一切事物与我们的互相依存性时,这个世界就呈现更明亮、清新、亮丽的光,犹如佛陀所说的重重无尽互相辉映的蛛网。我们再也不必保护或伪装自己,渐渐地就可以轻易做到如一位西藏上师所开示的。
当海浪拍案时,岩石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却被雕塑成美丽的形状;同样的道理,改变可以塑造我们的性格,也可以抹掉我们的性格,也可以抹点我们的犄角。通过各种改变的考验,我们可以学习发展出温和而不可动摇的沉着。我们对自己的信心增强了,善心和慈悲心也开始从我们本身自然地发出来,并且把喜悦带给他人。这个善心可以超越死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基本的善心。整个生命便是在教我们如何发掘那颗强烈的善心,并训练我们实现它。
因此,生命的逆境都是在教我们无常的道理,让我们更接近真理。当你从高处坠下时,只会落到地面——真理的地面。如果你由于修行而有所了解时,那么高处坠下绝不会是灾难,而是内心皈依处的发现。
对每一个选择行菩萨道的人,它能够成为有效而忠诚的伴侣;对于能够真正面对时代挑战,并为众生发慈悲心而踏上证悟之旅的人,它能够成为指引和启发的源头。愿他们不管遭遇何种恐惧、困难和障碍,都不放弃希望;愿这些障碍只会启示他们产生更强的决心。愿他们对一直在加持地球的所有证悟者的永恒爱心和力量有信心;愿他们能够像我一样,从诸位大师的风范中获得精神鼓舞。这些大师都像平常男女,却以无比的勇气,谨守佛陀入灭前的叮咛,以整个生命证取圆满的证悟。愿一切宗教所希望的:“未来世界免于残酷和恐怖,人类得以生活在心性的究竟快乐,通过我们的努力而获得实现。愿我们大家先以祭天、次以圣弗朗西斯的祈祷,共同祈求一个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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