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胡言（9）：什么是正常的研究生培养？

（王德华）  

有老兄说，你写了篇文章，惹麻烦了。我说那算什么麻烦，几个年轻人一时不对自己的口味，口不遮拦，说几句粗话而已。在网络上，表达不满，这已经是非常客气的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科学网的读者群，毕竟是一群读书人。

抬头看窗外，暖洋洋的。平台上，一位妈妈与女儿在兴高采烈地打着羽毛球，几位爷爷奶奶领着孙子孙女在玩耍，老人们坐在凳子上，晒着太阳。当家的还命令赶紧把垃圾拿出去倒了。

自己黯然一笑，我是下去遛遛弯，呼吸点新鲜空气，还是读昨天刚买回的一大摞书，还是再写点文字找骂呢？人要犯贱，也没办法。

   昨天的文章：自我胡言（8）：研究生发表论文获学位的规定具潜在的危害性。

   这是一时的感想，写得仓促，没有细究，没有慎思，也没有考虑逻辑。可以说是对现实的一个感悟而已。有博友说胡言乱语，有博友说逻辑混乱，有博友说这是屁话。这都是实话，发自肺腑的。文字的东西，最感染人、打动人的就是真诚。赤裸裸，就是真实，也是一种真诚。

在快餐时代，看一眼题目就下结论的人不少，甚至仓促得连题目都看一半就下结论的也很多。能花点时间，静静品读一篇文章，就是奢侈了。文章的题目不好，或题目故弄玄虚，挨骂是自找的。读者看了但没有看懂，是作者的责任。读者没看，没细看，得出错误结论，那应该是自己的责任。

实际上，博友们的观点，我在文章中都有涉及。大家的担心，我也写了。困境，我也写了。所以，我说争论是否取消发表论文获得学位的规定，有点与当今社会上争论是否取消死刑有点类似。研究生培养的理想状态，或者说未来的方向，一定是不需要在学位管理条例中明确写明发表什么档次的文章才能获得学位的。现实是现实，理想是理想。

知道什么是发展的方向，什么是现实不得已而为之的规定，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正常的，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对于研究生管理总是有用的。对于读学位的研究生们，也是应该和必须了解的。读研究生，不能读得没有理性，没有判断能力。读研究生，不能读得没有品位，没有素养。

获得学位，必须发表论文。发表论文，就可以获得学位。这个逻辑，细细品味一下，是不是有问题？

博士研究生，必须具备发表高质量学术论文的能力，这是基本要求。但有这个能力，并不一定必须在3年内要发表高质量的学术论文。

所以，不以发表论文为唯一目标的读研，是应该鼓励的。以发表论文为目标的呢？也是应该鼓励的。这需要一个前提，前提是什么呢？前提是发表真正的学术论文！那什么才是真正的学术论文？这个解释起来，又是一场争论。

所以，面对现在的博士点、硕士点，面对现在的导师队伍，面对现在的研究生队伍，面对现在的各种评优、评奖要求，面对当今的各种人才招聘条件，要简单讨论研究生毕业获得学位是否需要发表学术论文，真是个两难的事情：

如果没有发表论文的要求，部分有长远打算的学生会安心做自己喜欢的实验，耐心去求证自己的学术发现。同样一个后果就是，对于很大一部分没有自控能力、读研目标不明确的、短视的研究生，就会很放松地享受研究生生活，到头来是一无所有。

如果有发表论文的要求，首先保证了绝大多数研究生在读期间必须完成发表规定数量和质量的学术论文，能顺利毕业，学点本事，也可以获得一些荣誉，可以找个称心的工作。如果唯论文论，论文之上，大家心知肚明的就是，该重复的实验，不会去重复。该合作的实验，不会去合作。该深入的，也不会去深入。该关注的一些奇异现象，也不再去理会。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快发表论文，达到获得学位的条件，减轻心理负担。所以如果政策上再鼓励，这就必然催生了一些短平快的论文，低水平重复的论文，低质量的论文。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所以有明白人说，我们现在绝大多数的论文对于国际学术界的发展是没有任何贡献的，对于推动学科领域的发展，也没有任何作用。你也可以说，国际学术界也一样。

所以，作为每一位研究生，任何的追求，任何的做法，任何手段，只要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符合规定，都是合理的，可以理解的。

作为一个研究生培养单位，作为国家的人才培养目标，是不是就应该这样下去呢？我们走着走着，就会忘记当初的初衷。一个国家培养研究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让所有的研究生都获得学位（可以说是对研究生负责），还是我们要真正选拔出真心喜欢科研、有才华、有潜力的研究生？还是都能照顾到，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另外，对每一个学生负责，与对国家的人才培养负责，是不是有一个能够统一起来的思路和途径？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重要问题：什么才是正常的研究生教育？什么是正常的研究生培养？

我还是说理想。研究生培养应该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学术人才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说，本科教育作为大众教育，我们保证一个都不能掉队。但选拔科学研究后备人才，就不是这个思路，就需要有一个筛选的过程，让优秀者脱颖而出。同时也让每一个研究生，都能够清晰地认识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尽可能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最最理想的事情了。有人也会说，抛开现实谈理想，那是胡扯、瞎掰。

我的学生也曾对我说，他从不看重论文，看重的是毕业。是单位的相关规定，才使得他着急发论文。由于是自己的学生，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出气的机会。我厉声呵斥道：研究生必须重视论文发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反对的是功利和短视！反对的是临时抱佛脚！没有发表过论文，必须经历写论文、修改论文、发表论文的过程。论文发表是研究生训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简单，那么可有可无！博士研究生，论文都发表不了，还做什么学问？做学问必须心静。专心、集中精力。很多时候，欲速则不达。

我在国科大授课时，也曾不止一次说，像现在课堂上几十人、上百人上大课的研究生培养方式，是不正常的，也是很低效的。研究生授课，应该是小班授课，以研究生讲述为主、辅以老师评述、大家讨论的方式。研究生教育，不是本科教育的延续。研究生教育，再不可以以考试分数论英雄，而看重的是科研能力。

过来人，有经历的人，都知道，做好学问不容易。做一般的学问，不难。发档次高的文章，不容易。发一般的论文，不难。

如果功利化，发论文很简单。

如果想学点真本事，受点正规的训练，还要功利化，着急发论文，心理上必定受煎熬。如果权衡不好，就会事倍功半，事与愿违。

所以，可能的选择就是：

要么功利，务实，尽快发表论文，获得学位。要么不管不问，踏踏实实，最后碰运气，或注定被淘汰掉。

结局是不是很明显？

好吧，又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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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画蛇添足一下：

这几年的经历，我已经知道网络很容易误解，一旦有误解又很难消除。有时候，文如其人。有时候，还真不是那么回事。一篇博客想说明很多问题，说清楚很大的问题，基本上不可能的。所以，有人较真起来，找你的茬，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人说，你写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啰唆，不要低估了读者的智商。可你一疏忽，暴风骤雨就会突然降临。

来几个自问自答：

问：研究生（指博士研究生）是以发表学术论文为目的的吗？

答：不是。攻读学位，是一个训练过程，充实过程，能力培养的过程。

问：规定研究生在学期间发表论文有错吗？

答：没错。

问：研究生在读期间，必须发表学术论文吗？

答：按理说，不是必须的。

问：研究生是不是必须具备发表学术论文的能力？

答：必须。撰写、发表学术论文是一项基本技能。

问：能够发表学术论文，是不是就可以说明研究生已经达到了研究生培养要求？

答：不是。研究生培养需要各方面的能力和素养。知识面，思维能力，实验能力，提出问题、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等等，都是很重要、必需的。

问：规定发表论文才能获得学位合理吗？

答：不好回答。针对现实，是合理的。如果是选拔人才，就有些欠缺。

问：研究生获得学位需要满足哪些要求？

答：原则上，只要符合研究生培养和学位管理条例。本质上是具备了一种能力和素质。这种能力和素质，可以通过学位论文答辩来体现。

问：如果不明确规定发表论文获得学位，会是什么情况？

答：导师群体和研究生群体，决定了会是一种什么状态。

问：欧美对研究生研究生获得学位有发表论文的要求吗？

答：有知情者说，没有。也有人说有。不管欧美有没有，我们的状态与他们的状态是不是一样？如果很多认识都是错误的，导向和政策是误导的，这样的证据也说明不了问题。管理条例都是针对具体人群的。

问：我们与欧美在研究生培养方面的差距在哪里？

答：很多方面我们是学了表面，实质性内容，核心内容，没有学到，或者不愿意学到。导师选拔，研究生入学，研究生培养方式，研究生管理等等很多方面，我们都有特色。与国际上差别很大、很多。

问：学术水平看论文，不对吗？

答：学术论文反映学术水平。对一位学者的评价，不能只是看几篇学术论文。举个例子：有些年轻学者的CNS文章，是导师（导师组）选定的题目和方向，或者实验室协作的结果，或是实验室多年积累的结果。有些年轻学者的CNS文章，是自己开拓的方向和领域，是自己的火花和思想，导师只是提供了一个实现的平台。实际上，对学者的评价，对于年轻人是有价值的，关系到他（她）的学术生涯和资源、待遇、升迁等。对于中老年学者，学界都很清楚，看看代表作，看看他（她）培养的研究生的发展，基本就差不多了。

问：有学者说研究生不发表论文可获学位，有如本科生不交作业甚至不参加考试就可毕业，在目前是不可行的。发表论文是目前训练研究生科研能力的最好途径，甚至没有之一。你认为呢？

答：这个比喻似乎不妥。研究生获得学位的最重要一个标准是完成和通过学位论文答辩。学位管理条例上应该是这么规定的。现在很多的情况是，发表论文成为了可以组织学位论文答辩的一个必须条件。答辩嘛，大家都知道结果了。

问：研究生达不到培养要求怎么办？或培养过程中，发现有些研究生不适合读研究生，怎么办？

答：研究生培养过程应该是个动态过程，应该有严格、合理的淘汰制度和正常的退出机制。这样对学生和导师，甚至对培养单位都有好处。正常的淘汰和退出机制，非常必要。有关单位重视一下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