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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师节来到时,想起我的父亲,一个小学老师。也想起了我的老师和导师。有很多和教师/老师相关的事至今一直记忆犹新。我还想,我们家这个教师职业,能传到下一代吗?
1. 我父亲是个小学教师。从解放初期就开始了,还进过如皋师范进修过。但1957年因为说了几句“大鸣大放”的话,给打成了“右派”,开除出党。从镇上的小学给发配到乡村小学。直到1979年被平反,我们兄妹三个都不知道!下放10年(?)后,直到等我上小学时才有调回来。
每到晚上,在一盏油灯下,他给学生作业,母亲做针线活,我们兄妹三个做作业。这种日子一直延续到1969还是1970年的某一天(记不清了)。我家突然来了一个人,说是找了很久才找到我们家的。我父亲不在家,他对我母亲说,他是我父亲很多年前的一个学生,是我父亲的很好的教育让他能有今天。现在在某个供电局工作,他可以帮我们家按上电,来报答老师。我母亲招待了他一下,他就走了,说过几天再来。等我父亲回来时,说起来一些有关这个学生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个学生觉得我父亲对他的启蒙有很大的影响,至今仍然记得,要以为我家安装上电来报答。就这样我们家成了除了镇上“公家”以外第一个安上电的人家。在这以前,每到晚上天黑时,我就守在家门口,看家不远的河对岸的粮站什么时候开电灯,就想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安上电!没想到我父亲的一个学生为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2. 当我到五年级的时候,我父亲已经不太能胜任教复杂的乘除法了,他就要问我。我常常给他校队作业。那时赶上文革的最严重时期,很多老师都不上课。我是我们班的班长,我就去讲台讲课。我还给一年级额的学生上个课!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带我们班读语文课本时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字,我就找了个理由说粉笔没了,要去老师办公室去取,在那儿问了怎么读那个字,再回来教同班学生。所以我五年级时就当“老师”了。
3. 到我上高中时,是邓小平“二下”时代。又不凭考试进高中了。我们生产队会计家的儿子进去了,我却差点没高中上。过了三个星期,我才“插入”高中。我父亲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我没什么能入学。前几年遇到一个初中同学,他说,他的父亲(时是我父亲小学的校长,从外地来),让他回老家读高中,给我让出一个名额。我说,非常谢谢,要不我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初中生了。真的好感激!
4. 进了高中,学校基本不怎么正常教学和上课了。但我们高中的老师都是从南通市“发配”下来的。还算认真。语文老师原来是南通师范的语文老师,就叫我们排文艺节目,全是文革的那一套,自编,自导,自演,晚上走路和骑自行车到乡村去演出。常常搞到11点回家,大队的群众也有点“娱乐”。
5. 等到高中毕业后几个月,“四人帮”倒了。邓大人“三上”,回复高考。我通过看报纸,了解到该信息,所以就提前准备。白天干农活,晚上就带一包烟去学校请老师辅导。几个老师都很认真帮我。等我考上了大学,我们的高中(就一排砖房)也就关了。来年他们就回南通市了,也就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见到我高中时候的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老师。非常遗憾!只有我的英语老师以后去了南京,我在出国前每年都要去拜访一次。以后也失去了联系。
6. 因为我伯父曾在国民党那儿当过文书,被定为历史反革命。我高考时,担心要政审,怕过不去。我父亲还给大队的书记送了二斤红糖,因为他的弟弟在我父亲的手下当过民办教师。因为我父亲一直帮他,书记说没有问题。虽然邓大人明智,不需要政审,但那时谁知道啊?-去年回家看到那位民办教师,还说“我曾是你父亲手下的民办教师”,我说 。。。
7. 大学期间的老师大都非常认真,他们经过了文革,大多数想多教,教好。他们都以退休很多年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留校后任教,这些年来每年都要请我们的老师吃放,只要我在,是一定要参加的。但这一两年已经有几个走了!
8. 大学毕业后我留校工作,马上就给下一班的学生带实习,就比他们早一年,他们就叫“程老师”,真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有更自然的称呼,比如在美国叫名字。从1982年到1984年当过两年的班主任。那是一段很难忘的日子。三十年过去了,很多事还是历历在目。但一个书记见我留小胡子,不爽,说我资产阶级自由化。我说马恩列斯、李大钊、周恩来都留大胡子,他们可是GCD的创始人!我向他们看齐。把他气得差点长出胡子来!
9. 在Cornell读硕士和博士时的导师就比我大几岁。有一次在Cornell校园里,问我,你看那个女孩漂亮不漂亮啊?重新回来做葡萄研究,又有机会和他常见面了。两周前我的硕博委员会的成员之一,ProfessorLisa Earle 被邀请到南农讲学,我和她一起吃晚饭,叙旧,聊天,感觉真好。不过她前两年也退休了!近30年了。光阴如梭!
10. 博士一毕业我就开始在美国大学任教,有几个学生在美国大学做教授。但大多数美国学生联系已很少了。
11. 到2009年在中国建实验室,在中国带研究生,也上过一点本科生的课。最难忘的是2013年,我在南京过教师节,学生们给我庆祝了一下。给我发了“宇宙最佳导师奖”,其实这个宇宙就是我们实验室那么大!整个过程我曾写个一个人人日志(http://blog.renren.com/blog/358648967/913253805?bfrom=01020110200)。学生还给我做了个短片,挂到了优酷网(http://share.renren.com/share/358648967/16374944562?from=0101090202&shfrom=010301002)。
12. 今年教师节,我在美国,这里有我南京实验室的四个学生!还有一个在外州。不少国内外学生都给我发“教师节快乐”。但国内的一位同事说,今年连贺卡也不让发了,一点教师节的气氛都没有!我倒是收了不少“电子”版的!
哎,时代在变迁。不同时代的老师/教师有着不同的命运(国家的,个人的)。时代赋予教师的内涵,有些变了,有些还是没变,也不会变。我是非常幸运的!我很知足!虽然很累,但也有很多乐趣!
我一直希望我的两个孩子中至少有一个孩子以后能当大学老师,接我父亲和我职业的班。但现在这个愿望看来实现的可能性很小!他们从小就看到我这么辛苦,写项目,写papers,常听到我说有多累,项目有多难拿,挣的钱也不多。现在看来觉得跟他们说“多乐”太少了。结果两个大学毕业,都去从商了。看来我们家这个教师职业也传不到第三代了。虽然有些伤感,但只要他们生活得快乐,不忘老师教的,还能活到老学得老,也就欣慰了。
教师节,和大家同苦,也同乐!
程宗明,2014年9月10日 Knoxville,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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