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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火 记
文/籍利平
1991年夏天的那次失火,后果严重。火灾赐予我一个黄色手提包体积大小的空间,夺取了我参加工作十年来的信函、明信片,还有一些人以信函附件的形式赠与的黑白或者彩色照片。它们,以及包装它们的信封、点缀它们的八分、两毛甚至八毛钱的邮票们,都在灾难中化为了灰烬。万幸的是,我从火苗中抢出了在山东进行教学实习时写的日记。
(我不知是否应该感激1991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我正在故乡河北休假。当时,还意识不到在家离陪伴父母的重要性,一个半月的假期,居然还南下了郑州,还北上了“燕京”。)
现在,要是我可以享受四十五天那样长的假期,就该烧高香啦。虽然我对烧高香的认识无非是,烟熏火燎了自己或者自己的偶像。遗憾的是,我发现正在燃烧、无法抢救的是写给我的几百封书信。他们从天南海北来到我的手里,演绎着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比如,一封来自海南的信,居然勾起了一个穿警服中年汉子的好奇心和责任心。在拆阅了信件之后,这个好奇的家伙发现自己被迷人的气息弄得几乎要晕掉啦。这封不宜公开的信的倒影,就那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那五十来岁的白多黑少的眼仁中啦。当他敲开我家虚掩的柴门,送给我这个第二读者的眼前时,我没有责怪他,还对他送信上门表达了真诚的感谢。这种感激,往常是献给责任心很强的学生信使的。文友的信,被中年汉子归类为“搞对象的”,的确有几分好笑。香气扑鼻外加照片,当然让这个第一读者想像力丰富了起来。这个事件也说明,有时候第一读者未必了解真相;就好似有些第一作者未必说得明白名下的文章的真相一样。当时通信发达,我也时间充裕。可以在西北往海南发信,在华北收到迟到手里三天的信。恰好,就是这封信被穿警服的中年汉子拆啦,你说是惊险、浪漫还是冤枉呢?
火灾毁灭的信件中,包括我的“高三”语文和数学老师联合署名的回信,他们在得知我进入大学读书后,继续鼓励我。王老师教了我一年语文,让我参加考试的信心增加了;朱老师让我在数学考试取得了意料外的好成绩。说意料之外,一点都无须夸张,在朱老师用各种千奇百怪的难题磨练我们的意志之后,情绪极度低落的我超水平发挥,“厚颜无耻地”再次走进了考场,并且混进了据说需要数学基础好的专业学习了。
毁灭的信封中,包括那个存放过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测绘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的(挂号)信封,亲自送上门来的初中物理籍老师,居然没有能够看到它里面的通知书。是害羞或者自私的恶果吧,我没有让自己的老师分享看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这个遗憾,让我在三十多年过去后,依然有这种冲动——得到一种来自大学的入学通知书,让初中物理籍老师第一个看到。
在那些毁灭的信中,还包括一封来自南京大学毛教授的信。当然,和这封信一起遇难的还有那来自西宁的准考证。在那个崇尚自学的年代里,我这个在边远山区工作的热血青年的信打动了他,他耐心地指点了我学习“中国共产党历史”,还选定了几个论文题目。我两次异想天开地报考“中央党校”国际共运史专业的研究生,爆棚的信心归功于于他的热心辅导。在多次外业的连续迁移中,我邮购图书、期刊合订本,极力补充文科尤其是历史知识,追究还是由于功底薄弱,在名师信函的指导下仍然未能成功地跨专业考研。
当然,来自家乡的多半出自哥哥手笔的龙飞凤舞的家书,也没有幸免。父亲写来的为数不多的信函,也化为了黑蝴蝶。
在看到那些黑蝴蝶在故乡小院的南侧飞舞的时候,我没有流泪。我庆幸——日记没有被烧掉,仅仅损失了部分页码的右下脚。我还庆幸,火焰只是吞噬了那些信函。我更庆幸的是,这个小小的灾难,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没有惊动家人。
如果,我说我为了抢救那些信件,把自己的左臂烧伤了,请不要相信,虽然我的左臂伤疤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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