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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的终结: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已有 4737 次阅读 2014-7-11 18:23 |个人分类:旧时文章|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阿基米德, 欧几里得, 亚历山大图书馆, 第二次布匿战争

神话的终结

The end of mythology


:上一篇博文《苹果与黄金》(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17073-810639.html )太冷清了,出乎了我意料。按我自己的标准,《苹果与黄金》要比《骑士的谢幕》(http://blog.sciencenet.cn/blog-217073-810029.html )写得“好”。看来发布文章就像男人献殷勤,你永远也不知道女人(读者)真正想要什么这之间或许存在着微妙的“辩证平衡”,作者只能预设各种可能性,当且仅当读者作出“观测意义上”的选择时,一切才真相大白,是动力学系统的“内禀随机性”欤,是微观粒子的“量子随机性”耶

好了,闲话休叙,让我继续从读者的反馈(没有反馈也是一种反馈)中收集“观测数据”,接着贴篇旧文:一个我们小时候几乎都听过的故事,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篇末附赠一部希腊文英文对照版的《几何原本》,供有意者下载


丰饶的地中海(Mediterranean Sea)深处,在亚平宁半岛(peninsula of Italy)与突尼斯湾(gulf of Tunisia)之间横亘着蔚蓝的爱奥尼亚海(Ionian Sea),一枚珍贝镶嵌其中它就是充满传奇的西西里岛Sicilia

两百年来,在这南望非洲,北接欧陆的要冲上演绎了无数快意江湖的豪门恩仇,“黑手党”(Mafia)俨然成为它鲜明的符号,仇杀屠戮的血腥似乎成为它永不磨灭的印记。

今天,它是享誉世界的旅游胜地,多少游人来此享受惬意的阳光、沙滩、海风、蓝天,领略那令人欲罢不能的拉丁Latin风情。

而两千多年前,这里是希腊世界的西陲,它有幸见证一个伟大生命的轮回,也镌刻了那段瑰丽神话的终结……

 

城防司令

 

守之所亲,举吏贞廉、忠信、无害、可任事者……

——墨子 《墨子·备城门》

 

公元前212年,西西里叙拉古城(Syracuse)的最后一个春天。

北半球的烈日炙烤着爱奥尼亚海岸,海天相接处,艨艟蔽日,浊浪排空。在罗马共和国The Roman Republic强势兵锋之下,这个昔日第一次布匿战争(The First Punic War 264 ~241 BC))中的盟国都城早已成为囊中之物。

然而三年的围城之战,却让位居罗马执政官(archon)的三军统帅马赛鲁斯(M. C. Marcellus)唏嘘不已。这个弹丸小城在铁桶一般的围困中竟如“锥处囊中”,让不可一世的罗马军团吃尽苦头。

一掷千钧的投石机、张牙舞爪的掀船起重机……这些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甫一出场便博得了如此精彩的亮相,伴随的是无数罗马将士丢盔弃甲的狼狈与风声鹤唳的恐惧。

老道的马赛鲁斯深知这一切都“归功于”孤城内的那个人,那个令无数嗜血的罗马士兵闻之色变的人。兵锋初向三年前,那个人是他始料未及的噩梦;鏖兵对峙三年后,那个人成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攻陷叙拉古的全部理由!

在这广袤的天地之内,在如云密布的罗马战阵与坚如磐石的叙拉古城之间,在这场以无数生命为赌注的博弈中,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对决:一个是马赛鲁斯,另一个便是立于城墙上的“那个人”——

 

 

阿基米德Αρχιμήδης Archimedes287?~ 212 BC

 

这位75岁高龄的老人身后有太多的光辉头衔:数学之神、静力学(statics)与流体静力学(hydrostatics)之父……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三年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叙拉古王的军事顾问,这座孤城实际意义上的城防司令。这场罗马、迦太基(Carthage)与叙拉古的生死博弈造就了人类科学与战争史上的奇景:

在弥漫血腥的角斗场上,一位古稀学者将以一己之力对抗滚滚向前的战争机器。

 

来吧,阿基米德!

快展示你的新玩具,

等待我献上,

衷心的赞礼!

 

佩剑立于阵前的马赛鲁斯心里默念道。历经三年来攻防拉锯,他已经习惯以欣赏的姿态将叙拉古城下发生的种种视为一幕由城里那个深通几何之道的“百手巨人”(Briareus)主导的戏剧。

 

时间,

才是罗马军团

终极的武器。

阿基米德,

请留下你旷世的才华,

为这载入史册的战役,

划上绚丽的句号。

 

但凡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均会滑向国力消耗的深渊。任你阿基米德何等出神入化,偏安一隅的叙拉古也终究不是幅员广阔的罗马对手。时间带来的潜在优势让作为观众的马赛鲁斯学会了等待,他等待阿基米德的每一个巧思,他等待叙拉古城致命的破绽。

 

阿波罗之箭

 

阿基米德当然不会让城下的看客失望。

这一日清晨,叙拉古的老幼妇孺接到了来自“城防司令”的古怪动员令:带上家里的镜子到南城墙上集合。

 

这又是什么把戏?

 

陷困城内的叙拉古人似乎与围城的罗马人达到高度的一致,但片刻的迟疑很快就被毫无保留的信任所驱散,因为他们明白:眼前这个曾经披着浴袍在大街小巷狂呼裸奔的疯老头,担负着叙拉古一城的生死存亡。这一刻,阿基米德才是叙拉古的保护神。

苍老的学者极目远眺大海深处,脸上泛着安之若素的平静,然而却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彼时,罗马舰队联排并进,一时间如黑云压城。城墙上的老幼妇孺不免心生恐惧,唯一的宽慰来自同立于城头的阿基米德。

老人以深邃的目光扫视战场,罗马战阵已经视若无物,他的眼中只有战神阿瑞斯(Ares,即罗马战神玛尔斯Mars,罗马人自称“玛尔斯之子”)狰狞的面目。这个魔鬼裹挟着人类对权力与暴力的膜拜,摧毁了故国的田园村社,也夺去了自己宁静的书斋生活。三年来,年逾古稀的老者已倾尽平生所学,先贤毕生致力穷竭宇宙,臻于至善的知识与智慧在他的手中幻化为种种守城器械,让数以万计的侵略者止步城下。

 

知其不可而为之……

——《论语·宪问》

 

诚然,阿基米德也深知叙拉古的沦陷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这个孤城的极限早已在这位智者的精密计算之中。而今天他将倾其全力作最后一搏,哪怕只是这硝烟滚滚战场上至为华丽的谢幕表演。这不是一场叙拉古与罗马的战争,这是人类智慧之灵向愚昧与蒙昧义无反顾的宣战。

俊美的福玻斯·阿波罗(Phoebus Apollo)是奥林匹斯山(Olympus)十二主神之一,执掌光明与真理。苏格拉底曾在他的圣殿阶前领悟人类的无知,亚里士多德曾在他的神庙旁构筑起人类理性的大厦。

这一次,阿基米德将凭借阿波罗神所向无敌的金箭对忘乎所以的侵略者施以最后的惩罚。

在阿基米德的指挥下,城墙上的叙拉古人迅速排列为一个抛物线(parabola)阵列,成百上千的铜镜集结为一个巨大凹面镜(concave mirror)阵面。

 

阿波罗神,

请赐予你的武器!

让真理与光明的力量,

涤荡蒙昧与野蛮!

愿永恒的知识之海,

今日化为冥河(Styx)!

 

广阔天穹,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旗舰上的马赛鲁斯注意到了叙拉古城墙上的异动,遂下令舰队减速前进以探究竟。片刻之后,马赛鲁斯将为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懊悔不已。

士气正盛的罗马人不会料到,自己的小心翼翼正中阿基米德下怀,一马当先的先锋战舰悄无声息地驶入死神的怀抱,

灼人的烈日之箭经巨大凹面镜阵面聚焦的千万条光束死死锁定在战舰主帆上。当舰上士兵还沉浸在如此奇景的深深震撼之中,主桅上的白帆出现了一小簇黑点,黑点不断扩大伴随着帆布焦灼的味道四处扩散。偶有经验丰富的水手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甲板上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船体燃烧的噼啪声、士兵恐惧的呼喊声不绝于耳,熊熊烈火迅速吞噬了舰体,伴随着主桅的倾覆,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其他舰只蔓延,刹那间庞大的先头舰队淹没在一片火海中。

在人类漫长的战争史上,高科技武器首次投送战场无疑都收到了摧毁敌人作战意志的奇效。1916的一战(the first World War)索姆河战役(the Battle of the Somme)中,英军将新发明的坦克(Tank)第一次投入战场,迫使惊慌失措的德军不战自退。而1945年盟军投放在日本广岛和长崎市的原子弹(Atom Bomb)更是为二战(the second World War)的提前结束与国际新秩序的建立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对未知的深深恐惧始终是人类萦绕不去的心魔。眼见先头部队被无名天火付之一炬,在这远远超出罗马人(甚至是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城墙上的叙拉古人)理解范围的末日景象面前,身经百战的罗马军团陷入了彻底的崩溃。

早有心理准备的马赛鲁斯此刻已被震惊颠覆了全部理智,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军团统帅的职责。任凭惊魂未定的属下在身旁苦苦劝谏,他只是如雕塑般呆立在船头。战场好像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士兵在炼狱中的呻吟呼喊,只看见烈火中愤怒的阿波罗神正张开金弓瞄准自己……

 

啊!

 

马赛鲁斯惨叫一声如被铁锤粉碎的石膏像瘫落在旗舰甲板上,他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属下连忙将他救下,只听见面如死灰的马赛鲁斯低声絮叨:

 

阿基米德,神一样的存在!

阿基米德,神一样的存在!

阿基米德,神一样的存在!

……

 

谜一样的神迹

 

历时三年的叙拉古保卫战,主要记载于波利比奥斯(Polybius)的《通史》(Historiae)李维Titus Livius的《罗马史》History of Rome)以普鲁塔克(Plutarch的《马塞鲁斯传》(Vita Marcellus)。而其中至为精彩的阿基米德巧借天火烧毁罗马战舰传奇则最早见于罗马修辞学家、以讽刺散文见长的学者卢西恩(Lucian)的记载,正由于其无可比拟的传奇色彩历来争议不断,千百年来始终是许多倾心阿基米德非凡智慧的后人所关注的焦点。

公元515年,东罗马帝国的(Byzantine Empire)都城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城下曾“重演”了这场传奇。

1747年,声名显赫的法国博物学家布丰伯爵(Georges Louis Leclere de Buffon)宣称:自己成功地运用阿基米德的方法点燃了150英尺外的木头并融化了140英尺外的铅块。

1973年,希腊当代学者伊奥安尼斯·萨卡斯Ioannis Sakas获得了3分钟点燃150英尺外小船的实验记录。

2005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e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IT)与亚利桑那大学University of Arizona的研究人员组成联合实验组,来到圣佛朗西斯科(San Francisco)海滨进行大规模再现实验,但实验结果对这个谜一样的神迹在实战中应用的可能性提出十分有分量的质疑。

……

我们无论如何不应低估古希腊贤哲的惊世智慧,遑论阿基米德——这神一般的存在。但是,我们对圣哲传奇的顶礼膜拜也可能正是遮蔽在眼前的迷雾,使我们迷失在肆意的夸张与虚幻的想象之中。这意味着对希腊先哲,对阿基米德的背叛。

真相也许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模糊在了历史的迷雾中,这些有趣的实验将会在那些继承了古希腊先贤执着求知精神的后人手中继续,即使是非成败并不能带来什么实在的利益。


前尘似梦

 

残存的罗马舰队销声匿迹,战场复归沉寂。西风残照,只有宁静的大海毫无保留地收容无数哀怨者的灵魂。

城墙上的老幼无不携带震撼与欢欣匆匆离去,徒留阿基米德面对海天一色,凭吊自己最后的“杰作”。

在血与火的泥潭中苦苦挣扎的学者最终被打扮成一位伟大的爱国者,却要以同样的杀戮为代价。风烛残年的古希腊文明竟要在罗马人的尸骨上燃烧最后的辉煌。

精疲力竭的老人一手扶着城垣,再一次极目远眺,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碧波深沉,默而不语,浩淼烟波之间,一叶孤舟飘然而去。

船头矗立着一个清澈无邪的少年。那一年他11岁,作为叙拉古赫农王(King Hieron)的亲属负笈南地中海的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

 

留学生

 

宏伟的亚历山大港雄踞尼罗河(Nile)出海开口,世界七大奇迹(the Seven Wonders of the World)之一的法罗斯(Pharos)灯塔扼守要冲。这座亚历山大大帝缔造的城市,如今作为埃及托勒密王朝(Ptolemaic Dynasty)的首都享誉地中海世界,历经数代营造业已成为自克里特(Crete)、雅典之后古希腊文明最后一个中心。

公园前266年,正值韶华的叙拉古宗室子弟——阿基米德,来到了“智慧之都”。他的目的地是享有“世界知识总汇”美誉的亚历山大图书馆(Library of Alexandria),这里是古希腊时代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吕克昂学园”。

在接下来近30年的漫长光阴中,这个小留学生将在此安享浩瀚知识之海的滋养,效法前贤,终成巨人屹立于地中海之滨。

 

学术族谱

 

年少的阿基米德迅速投入了“欧几里德学派”(Euclidian School)门下,作为欧氏的再传弟子踏上了自己的荣耀之路。

熟悉古希腊学术源流的人都知道,这个在亚历山大十分活跃的学术团体有着一个十分显赫的源流——雅典的柏拉图学园。

多少年前的那个黄昏,也有一个翩翩少年步入雅典城郊林荫中的学园,在浩如烟海的手稿中苦苦追寻柏拉图的足迹。

多少年后,与雅典隔海相望的亚历山大崛起了一个泽披后世两千年的学派。它的缔造者是

 


欧几里德 Ευκλειδης Euclid330?~275BC

 

今天我们习惯尊称他为“几何学之父”。

自此,爱琴海之滨显现出人类文明史上的一道奇景,遥相呼应的雅典与亚历山大先后崛起了两个堪称伟大的学派,一衣带水,南北相望。吕园的亚里士多德皓首穷经一砖一瓦地搭建起人类知识的圣殿,而亚历山大的欧几里德则于尺规方寸之间丈量宇宙的形状,他们身后却都是柏拉图那伟岸的背影。

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从柏拉图再到亚里士多德与欧几里德,发源于智慧雪山之顶的涓涓细流已然化为奔腾东去的江河,只待阿基米德绽放光彩夺目的浪花。

 

将智慧带向人间

 

苏格拉底——柏拉图一门,群星闪耀,亚里士多德已然高居云端执掌知识圣殿,欧几里德亦配享几何学肇始之尊荣。在同行看来,留给这个叙拉古留学生的工作已经所剩无几了,无非是在偌大个图书馆里抄抄写写了此残生罢了。

然而,历史总是赋予那些早下断言的“聪明人”聊作陪衬的可笑角色。当他们的姓名随着亚历山大图书馆的覆灭消逝在历史的烟尘中,方才恍然大悟:

 

阿基米德,

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是你,

将奉祀奥林匹斯的智慧之火,

带向人间。

 

被囚禁在亚里士多德编织的金丝笼内的“物理学”,经阿基米德的智慧迎来解放,自神圣典籍深处回归于广阔的天地之间。

在阿基米德手中,“物理学”成为了创造与毁灭的力量,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艺园地自此有了哲人的身影。

他为几何学留下了《论螺线》(On Spiral),也为尼罗河畔世代耕作的农人留下了“阿基米德螺旋”(Archimedes spiral),源源不竭地灌溉农田两千多年。

他留下了后人津津乐道的“杠杆原理”(Principle of lever):对杠杆支点,两端力矩相等。那是他“给我一个支点,我就翘起地球”雄心的源泉。但在罗马人眼里,却是噩梦般的投石车。

他留下了精密的滑轮组(pulley block),也许灵感源自那些建造金字塔(pyramid)的古老起重机。但在罗马人眼里,它是同样恐怖的“阿基米德之爪”。

他曾为自己沐浴时的灵光闪现在大街小巷间旁若无人地裸奔。我们称这个发现为“浮力定律”(Law of buoyancy):物体在流体中受到的浮力等于其浸入体积排开流体的重力。这个发现解开了赫农王纯金王冠掺假的奥秘,也为他自己加冕“流体静力学奠基人”的桂冠。

 

风中的烛火

 

落日恋恋不舍地沉入海面,天幕下一片黯淡。阿基米德收敛了思绪,轻声一叹,默默走下城墙。

这一夜是月神阿尔忒弥斯(Artemis)的节日,叙拉古城内的居民与士卒将迎来一次惊世大捷背景下的狂欢。

此刻,这场胜利的唯一功臣——阿基米德正独自穿行于僻静的街道。三年的战争已经耗费了老人太多的精力,他务必要抓紧所剩无几的时间去完成那些常人看来稀奇古怪的证明。所以每当大胜归来,阿基米德总是选择避开欢呼雀跃的人群,悄然回到自己的书斋,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万众欢腾的广场上,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宁静的书斋内,零星的烛火在强劲的晚风中摇曳身姿,几欲熄灭却又顽强地傲立窗前。灯火阑珊处,阿基米德正伏案在沙盘上争分夺秒,仔细推演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几何公式。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孙子 《孙子兵法·虚实篇》

 

所谓战局瞬息万变,胜负之势也在一念之间。广场上沸腾的人群哪里想得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叙拉古城上空。

曾经,希腊联军的“木马计”(Trojan horse)赚取天下坚城——特洛伊(Troy)十年未克的大门。

是夜,惊魂甫定的马赛鲁斯终于等来了这千载难逢、一击必杀的战机。当听完斥候汇报时,这位在叙拉古城下屡战屡败的罗马宿将脸上终于露出了洞见曙光的微笑。

 

阿基米德,

你是否知道?

你那

最后的胜利

已经注定了叙拉古城的结局。

 

无知的代价

 

天明时分,城破的消息传来,叙拉古城陷入空前的骚乱。

阿基米德仍旧没有停止工作,任凭亲人在一旁声泪俱下,苦苦相劝。

 

城池可以留给罗马人,

但我决不能把问题留给后世!

 

接下来的便是我们无数人自幼熟悉的场景。

一切皆在计算之中,老人依旧平静地继续工作,直到愚昧且暴躁的罗马大兵闯进了书斋。

 

不要弄坏我的图!

 

阿基米德呵斥道,这是他从未使用过的轻蔑语气。

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屠夫哪里还顾及统帅马赛鲁斯三令五申的告诫。

 

纵使你的智慧,

神一般的存在;

任你的思索,

洞穿宇宙本质。

只需一刀,

即可了结,

你脆弱的生命。

 

倒在血泊之中的阿基米德终究没有完成未解的几何题,无知的罗马士兵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留下失意的马赛鲁斯,作为最终的“胜利者”落寞地走过自己为阿基米德树立的墓碑——圆柱内切球。

 

沉沦

 

The Isles of Greece, the Isles of Greece!

可知希腊诸岛,

Where burning Sappho loved and sung,

飘荡着萨弗那炽热诗篇,爱的吟唱,

Where grew the arts of War and Peace,

是杀伐与安宁之母港,

Where Delos rose, and Phoebus sprung!

是德洛斯的升腾,阿波罗的故乡!

Eternal summer gilds them yet,

永恒之夏饰以金镀,

But all, except their Sun, is set.

落日孤悬,万物沉沦之殇。

 

——拜伦Lord Byron《哀希腊》The Isles of Greece

 

历时三年的叙拉古之围以罗马的胜利宣告结束,叙拉古城并入罗马共和国西西里行省,第二次布匿战争The Second Punic War 218 ~202 BC)迎来了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更为重要的是,阿基米德的陨落宣告了希腊化时代的实质性终结(虽然希腊化时代的历史终点是托勒密王朝的覆灭),为辉煌灿烂的古希腊文明划上了一个沉重的句号。

这段承启百年、纵横千里的瑰丽神话最终被历史所封存,化为巴特农神庙Parthenon)冰冷的残垣断壁,物理学几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将从这里吞吐。

千年之后,当后世智者再次轻轻叩开它的大门时,阿基米德孤寂的墓碑已被淹没在荒草之中,无迹可寻。


EUCLID’S ELEMENTS OF GEOMETRY.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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