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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乃基
哪一天记不住了,告别泉阳和湾沟,应该是1978年的6、7月间吧。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班上的学生,还有不少教过的其他班级和年级的学生,以及部分同事,一起到车站送行。小小的站台挤满了人,车来了,车站上哭声一片。泉阳和湾沟,毕竟倾注了我的青春年华……。
35年过去了,已然淡忘。此刻,0862勾起沉睡已久的记忆,让我有机会在今日反思当年的选择。
人生,以及企业、学校,乃至国家,从历史的视角来看,无非就是一连串的选择,走过接踵而来的分岔。未必“从胜利走向胜利”,但一定是从一个分岔走向另一个分岔。每一次选择,同时也就意味着放弃,在所选择的道路上得到的同时,也就付出了另一条道路上的代价。究竟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1978年第二次进入复旦大学,不是化学系,而是哲学系,师从中国早期即从事自然辩证法研究的陈圭如教授,实现了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根本转折。从1982年起,给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以及博士后上课,在全国各地做200余场讲座,对象有市民、企业家和官员。我的关于“科技黑箱”的观点被用作2012年全国高考语文试题(博主关于“科技黑箱”论文被摘编用作2012高考语文试题)。自2008年在科学网上开设博客,发文600余篇,点击129万余次。这是因我的选择而对社会所做的贡献。
然而我对不起那些学生,他们是那么纯朴和需要我。如果当年我毅然选择留下,想象一下,后来会怎样?他们,或他们中的某人会因我而改变了命运……。看看时下那些感动中国的人物,以及策划“感动中国”的人物。他们放弃了……机会、谢绝了先进的实验设备和优厚的待遇……,毅然留在贫穷偏远的山村,“默默地”一干就是二三十年,最终当上了十大“最美……”。这是另一种选择。
可是要是我选择留下,那么后来真实发生的一切,所有我教过的学生,听众,他们因听我的课和讲座,看我的书和论文,所感所悟,也就化为乌有。
选择和放弃,这两条道路究竟孰重孰轻,孰优孰劣?
结果自明,就摆在眼前。当然这里还是会引发伦理学的争论。
退一步说,如果难以从选择引起的社会影响来衡量选择的是非曲直,那么可以由选择者本人因此而发生的变化来选择的正确与否。30余年来,我在《哲学研究》等刊物发表100多篇文章,策划编写了《院士思维》,出版《科技革命与中国社会转型》等多部著作,成果获中国图书奖和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2、3等奖,以及被评为二级教授。这些自然只是数字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可以从知识和社会化两方面来理解选择主体的变化。文如其人。一个人所拥有的知识,是他内心世界的显现。知识,可以区分为知识的面和认识的深度。我没法知晓在各种情况下,我的选择会对他人有什么影响,更无从比较这样影响的大小和轻重;不过若是留在山村当中学老师,受环境和工作的制约,可以推知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学识和见解,当然可以有豪言壮语和感人事迹,乃至达到某种神的境界。
社会化程度,即个人与社会彼此间的融合,同样会有深度和广度。我想象不出继续留在那里会与社会有什么样深度的沟通。沟通越深,我必定更深地嵌入于那狭小的环境之中。至于广度,那就想象一下一所山村中学吧。就生命而言,一个山村里的农民与乔布斯一样珍贵,就社会化而言,前者可以离群索居,后者不可须臾离开世界舞台,二者有天壤之别。当然,一旦成为神,如基督,如佛陀,拥有数亿信徒,则另当别论。再补充一句,这里说的知识和社会化都是指沿着人类进步的方向,而不是反之。
选择的正确与否,如果难以从贡献来区分,那么就沿着个人的知识和社会化两个维度判断。
多年后,我曾数次回到我度过最好年华的地方。一样的贫穷,而那山那水尚不如当年那样青翠和清澈,当年学生的情况更令人心碎。“子非圣贤”。我看不出,若是我留在那里会改变多少现状。但是我看得出的是,若是我留在那里,我一定成不了佛,而是注定被环境所同化。其实,数以亿计离家进城的农民工,就是怀着同样的梦想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留在山村,需要改变的是整个环境甚至整个社会;离开,需要改变的只是我自己。对此,每个人可以自由做出选择。但是没有必要在个人面前横亘起社会的高墙让个人去碰,没有必要树起道德楷模让个人去效仿。感动只在一时一事,理性方可普遍长久。(大多数)个人无力改变社会,但如果每个个人都努力改变自己,社会也就因此而改变。这一点类似于亚当斯密所论述的市场经济。每个人虽然都盘算自己的利益,却在市场经济的有限规则和重复博弈中走向诚信(参见当代中国诚信缺失的文化根源(原文刊《艺术百家》2012,5)),并在演进博弈中推动社会前进。相反,道德高调的社会,却往往事与愿违。
附言:
不知可否由科学网传递这样的信息,如果需要,本人愿意为白山市和吉林省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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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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