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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大脑 (四)

已有 5293 次阅读 2011-10-3 05:17 |系统分类:科研笔记| 进化, 青春期, 大脑发育


David Dobbs ; 金耀初译


这个新的观点可能更容易被青少年接受,更重要的是,它更符合生物学最重要的基本原理物竞天择(自然选择)。自然选择是功能障碍的克星。如果青春期少年本质上是一个焦虑,愚蠢,仇恨,冲动,自私而且鲁莽的群体,这些特征怎么可能在自然选择中生存?如果这些特征不是重要的本质性的特征,它们肯定不能在自然选择过程中生存下来。

 

答案是这些麻烦的特征其实并不是青春期少年的真正特征;它们最容易被我们注意到仅仅是因为它们让我们烦心,而且可能危及我们孩子的生命。Weill Cornell 医学院十多年从事用脑科学和遗传学来研究青春期问题的神经学家B. J. Casey认为:“我们已经习惯于把青春期看成一个问题。但我们对青春期的特征了解越深入,我们就越觉得青春期可能是功能上非常重要和适应能力非常强的阶段。这是你做以后必须做的事情的时候。”

 

为了透过青春期少年表面的愚笨行为而看到“自适应的青春期”的本质,我们不能只看他们某些特定的让人吃惊的行为,诸如用滑板从楼梯上滑下去,不断地换朋友(dating fast company);而应看到隐藏在这些表象下面的更广泛的特征。

 

让我们从青春期少年喜欢寻求刺激的特征开始。我们都喜欢新颖的令人激动的事物,但青春期少年尤甚。人类在青春期尤其喜欢“寻求刺激”,寻求神经上的刺激,追逐新奇。

 

寻求刺激不一定是一时冲动。你可能精心计划去跳伞,或者像我儿子一样去飚车。冲动从十岁左右开始一生中都可能有,但寻求刺激的欲望在十五岁左右达到最高。寻求刺激虽然可能导致危险的行为,但也能带来积极的一面:如渴望认识更多的人就能交更多的朋友,而朋友多一般可以让我们更健康,更快乐,更安全,更能取得成功。

 

这积极向上的一面也许能解释为什么标新立异是青春期的主要特征,尽管它也有可能带来生命危险。喜欢新奇可以直接给我们带来有益的经验。更广义的说,正如NIH 的青春期大脑发育研究的开拓者Jay Giedd 阐述的那样,寻求刺激为我们走出屋子,进入新的外部环境提供内在动力。

 

青春期最明显的特征是乐于冒险,如最常见的反传统行为。青春期少年比其它任何阶段都毫无节制的追求冒险。实验结果清楚地表明,青春期少年在各种对照实验中更喜欢冒险,不管是打牌还是模拟驾驶。现实生活的实例也表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最喜欢各种冒险,因此最容易带来不幸的后果。这个年龄组死于各种事故(除劳动事故外)的几率最高。大部分长期的毒瘾和嗜酒习惯也是在青春期内形成,许多在成年后适度饮酒的人也在青春期曾开怀狂饮。在那些青少年就流行驾车的国家就会付出惨重代价:如在美国,青春期少年死亡人数中三个人就有一个死于交通事故,其中大多是酒后驾驶。

是这些孩子愚蠢吗?传统的解释是:他们做事不经大脑;用大脑还不成熟的理论解释,是他们正在发育中的脆弱的大脑让他们失去了生命。

 

但这些解释经不起推敲。Temple 大学专门从事青春期问题研究的发育心理学专家劳伦斯。斯坦伯格指出,最喜欢冒险的十四到十七岁的人的大脑中所使用的认知策略与成年人相差无几,他们和成年人一样思考问题。和流行的说法不一样的是,他们也明白有些冒险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和成年人一样,斯坦伯格说,他们往往高估风险。

 

既然青春期少年和成年人一样思考并认识到风险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还是比成年人更愿意冒险呢?跟许多其它情况一样,问题不在于青春期少年比成人少了些什么。青春期少年更喜欢冒险并不是他们看不到危险,而是他们在权衡风险和回报的方式和成人不一样:如果冒险能带来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比成人更看重回报。

 

斯坦伯格设计的一个视频游戏的实验能很好地说明这一点。游戏中,你要求尽快地驾车穿过一个小镇。一路上有许多红绿灯。和现实生活中一样,常常会当你接近路口时,绿灯转刚好换成黄灯,于是你必须快速决定是冲过去还是停下来。如果决定冲过去,你就可以节省时间,因此得分更高,前提是你必须在红灯出现之前开过去。如果你因此闯了红灯,你就会比停下来等要花更多的时间。所以,这个游戏鼓励你冒一定的风险,但如果你过于冒险就会得到惩罚。

 

如果青春期少年一个人独自驾车,也就是实验参与者独自一人在房间内玩这个游戏,即像斯坦伯格所说的在情感上比较冷静的情况下,他们和成年人冒险的程度相差不大。如果加上一些年轻人十分在意的因素,情况就会发生变化。斯坦伯格让实验参与者的朋友一起在房间里看着玩游戏时,他们冒险的几率就会增加一倍,很多之前决定停车的情形却贸然闯红灯。相比之下,成年人在有朋友观看的情况下驾车行为几乎不变。

 

所以,斯坦伯格认为实验结果表明,冒险几率的增加并不是思维不成熟,而是因为更看重冒险带来的回报。

 

“他们不是因为突然低估风险而更多的冒险”,斯坦伯格说。“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更看重冒险带来的回报”。

 

像斯坦伯格和Casey 这些研究人员相信,之所以决策中降低风险权重而增加回报权重这个特征在进化中被选择,是因为在人类进化过程中,青春期愿意冒险给人类带来更强的应变能力。要取得成功必须要走出自己家(已熟悉的环境)进入到不那么安全的环境中。Baird说,“你越求新冒险,你就能做得更好”。由此得到的回报,就变成寻求刺激的渴望,它让你走出房子,走进新的环境。

 

斯坦伯格的驾车实验表明,青春期少年更看重社会激励(social reward)。和进化论一样,从生理学角度出发也可以对这点做出解释。从生理学讲,青春期大脑对多巴胺的敏感度最高,而多巴胺能生成和激发大脑中有关奖励(回报)的神经系统,从而帮助学习和决策。这就揭示了为什么青少年学得很快,也很乐意接受激励。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对成功和失败的非常情绪化的反应。

 

青春期大脑对另一种神经激素,催产素(oxytocin)也一样敏感。催产素也能使社会激励在决策中变得更重要。大脑中,有关激励和社交的神经网络有很大的重叠。看重其中的一点就自会同时看重另外一点。而在青春期同时注重社交和社会激励,就如同点着了一把火。

 

上述理论同时解释了青春期的另一特征:他们比其它年龄段的人更愿意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只愿意和同龄人在一起的热情在社会领域说明了新奇事物对他们的吸引力:青春期的同龄人比熟悉的家人能带给他们更多的新奇。

 

青少年倾向于和同龄人在一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投资于未来而不是过去。我们出生在一个父母准备的世界中,可我们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却必须生活在(或成败与否取决于)我们同龄人营造和重建的世界中。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并和他们建立良好关系对今后的成功至关重要。比如社会悟性很高的猴子和老鼠一般能得到很好的窝和地盘,得到大部分的水和食物,更多的盟友,并且和更好更合适的伴侣有更多的性生活。而人类比任何其他物种都要复杂和注重社会关系。

 

这个人类的重要特征使得和同龄人的关系变得举足轻重。事实上,有些大脑影像研究发现,我们大脑对把我们和同龄人隔离开的反应远比对健康和食物等物理的威胁来的强烈。也就是说,在神经层面上,我们把被社会的排斥看作对生存的威胁。如果知道这一点,我们就更容易理解一个十三岁少年被朋友欺骗后的歇斯底里,或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因为没被邀请去参加朋友聚会后的巨大失落。看看这些人!我们不禁会感叹。他们把社会关系中的起起落落看得如此重要,似乎着会决定他们的命运!是,他们没错。他们的命运确实取决于他们的社会关系。

 

激动,求新,冒险,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无非就是和朋友一起做一些愚蠢的标新立异的事情。但如果深入的看,青春期的这些特征使我们适应能力更强,不管是作为一个个体还是物种。毫无疑问,这些特征广义上存在于人类的所有阶段,不管是现代社会,还是古代的部落。这些特征可能在现代西方文化中表现更为集中和明显:在这个文化中,青少年花大量的时间和他们的同龄人在一起。当然,人类学家已经发现,世界上几乎所有文化中,青春期少年都是一个特殊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他们猎奇,好激动而且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这个普遍现象否定了青春期问题是一种文化构建有关的说法。

 

但文化确实对青春期有塑造能力,文化会影响青春期问题的表现形式,可能影响它的持续时间,也可能放大它的表现力度。但并不是文化本身造成了青春期问题。这个时期的这些特殊性源于于基因和发育过程,是经历了几千代的自然选择形成的。之所以它们被选择,是因为它们在人生一个重要的过渡期起着关键作用:这个时候人必须离开安全的家而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

 

离开家进入新环境是人类最困难却最重要的一环。它不仅对个人,而且对人类这个具有无与伦比的挑战新环境能力物种极为重要。用科学的语言来说,青春期问题就像“屁股里的疼痛”。但青春期少年或许是适应能力最强的人。如果没有青春期少年,人类或许永远不能到达地球的每个角落。

 

这个“自适应青春期”理论,不管它有多正确,或许不会受欢迎,特别是那些需要面对青春期孩子各种冒险,矛盾和可怕行为的父母。因为它确认了:一个正在为适应环境而重构大脑的生灵可能会做出一些令人担忧的行为。自然选择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而青春期少年的愚笨行为可能造成无法承受的后果。我们可能不会去从事有生命危险的冒险,如打架时被打死,或被豹子吃掉。但吸毒,酗酒,飚车和犯罪都会让我们付出巨大代价。我儿子现在还过得不错,没有汽车,还在上大学。但他的一些高中同学却在飚车冒险中失去了生命。我们的孩子在为数不多却十分可怕的冒险过程中构建他们大脑的可塑性。

 

当然,作为父母,我们总在是帮助还是阻碍孩子成长的模糊界线间蹒跚。美国政府每年花上亿的美元给青春期少年就暴力,帮派,自杀,性,滥用药物和其它的问题提供咨询。但这些努力作用非常有限。

 

但我们可以,也确实能够帮助他们。我们可以帮他们避免一些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他们正确地应对其余的问题。研究表明,如果父母用心地,用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来引导他们的孩子,和他们保持联系而又让他们有足够的独立性,我们的孩子就能在生活中做的更好。青春期少年希望主要,却不是全部从他们的朋友那里汲取经验。在某些方面,某个时候(父母需要自己发现)青少年会认识到父母能给他们某些核心智慧。这些智慧的价值并源于父母的权威,而是来自父母自己在认知这个世界时挣扎。青少年正确地看到,他们不但要了解父母的世界,也要了解自己的世界。如果允许的话,他们意识到父母或许曾经面临相同的问题,父母可能记得一些事值得他们借鉴。

 

同时,在有疑问时,就可以从青春期大脑的最后一个特征,也是大脑中对青少年既笨拙又有出色的适应性负责的区域得到启发。这就是青少年慢慢成熟过程中,大脑发育后期发育的具有长期可塑性前额叶。如前面提到,这些区域最后被能加快信号传递的脂肪性的myelin(大脑白质)所绝缘。乍一看,这好像不是好事:当我们在进入这个世界而必须处理复杂的任务时,这些区域时为什么不全速运行来应付最艰巨的挑战?

 

答案是速度往往以牺牲灵活性作为代价。虽然轴突周围包上一层myelin能增加信号传递的带宽,myselin也会抑制轴突生长新的分支。NIH长期研究myelin的神经科学家Gouglas Fields 认为,“由于这个原因,myelin在大脑中布局的时间也成了学习过程中最为关键的阶段。 在这个过程中神经连接被升级,但一旦升级结束,就很难再改变了。

 

大脑中每个区域的神经连接根据经验而重新布局都有其特定的时间窗口。在人生的前十三年,主要是大脑中负责语言的区域的连接被绝缘,也就是孩子学习语言的时候。绝缘过程的完成使学到的语言得到巩固,但也使学习第二门语言变得更困难。

 

前脑的myelin绝缘过程在青春期后期到二十岁早期进行。这个延期的绝缘过程使得我们能在面对和进入成人世界时有更强的灵活性。

 

这个漫长的,缓慢的,到二十五岁左右完成的自后往前进行的大脑发育过程,是人类特有的自适应过程。它可能是我们最本质的特征。我们人类不能在一生中更早地变得聪明听起来很疯狂。但是,如果我们(在成长过程中)越早变聪明,成年后就可能越笨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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