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不是要讲同性恋的社会生物学研究,而是讨论社会生物学是否“有资格”研究同性恋问题。因为,在前面的讨论中,有人坚持认为社会生物学没有“资格”研究像同性恋这种复杂的甚至起因不明的性取向问题。
首先,要知道什么是社会生物学,她不是社会学,也不是生物学,也不只是用生物学解释或推演人类的社会行为。我在《丑陋的孔雀》中叙述了许多社会生物学问题,其中的主要内容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前期完成的,现在看内容粗糙,不够细致也不够深入,但足以说明什么是社会生物学。
社会生物学的理论基础是进化论,再没有什么,她和社会达尔文主义,和所谓的社会生物主义不是一回事,但有同源关系。之所以也研究人,因为人也是一种动物,也是进化来的,为什么不可以研究呢?人类的文化也是有生物学基础的,或者,文化的起源和发展原理具有类似生物进化的可比性,为什么不能研究人类的文化呢?
理论和“主义”是不同的,这一点要认识到。如果进化论说人和动物差不多,并不代表她就推导出可以杀猪就可以杀人。如果进化论说人的进化程度高,并不代表她就推导出人可以随便屠杀动物。如果她说明人种的进化有差异,并不代表她就推导出人种间不应该平等。虽然“主义”的思想基础是“理论”,但那仍是“主义”的问题,而不是理论的问题。理解这一点,或许能排除一些人对社会生物学的偏见。即使社会生物学研究者做出了一些与“主义”有关的事情,那不是主流,也不会被现代文明气氛所容忍。其实,达尔文在《性选择》中也有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后来人们并没有过多地注意那些细节问题。至于被“主义”利用,那是另外的问题。即使没有进化论,依然会有罪恶的“主义”。即使没有“主义”,依然会有“行为”。成吉思汗没有“理论”,没有“主义”,依然能征服,能屠杀。没有进化论,就不会有希特勒吗?其实,“主义”有时只是借口,没有这个借口,依然会有别的借口。
具体到某个具体问题,譬如说同性恋,社会生物学研究者感兴趣的是,这样一种与生殖没有直接因果关系的性取向为什么能被进化过程保留下来,因为,按照进化论原理,没有生殖,个体所拥有的性状就无法遗传下去,即,同性恋基因(为了叙述方便)应该被淘汰。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原因,这个令达尔文疑惑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广泛认可的证据能证明同性恋者的行为能促进其基因的传播与扩散。正因为这样,才更加刺激了社会学研究者的兴趣。如果大家都知道同性恋者能生更多的孩子,社会生物学者就没多少兴趣了。
需要说明的是,社会生物学研究有的并不是真的去“研究”(像我一样),只是根据已有的理论框架和目前的知识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解释。当然,也有认真的人会去寻找证据,去做实验,去搞调查,其目的还是去支持或修正已有的猜测或解释,或提出新的解释。这是科学的态度,而没有别的企图。至于同性恋是否应该立法,是否应该被歧视,那不是社会生物学的事情。
同性恋是否具有“生物学基础”呢?回答是肯定的。虽然目前并不清楚具体的机制,但可以粗略的考虑以下几种可能性。
第一,同性恋的发育完全是随机的,即,每个个体都有发育成同性恋的可能性。如果这样,至少在原始的环境中,同性恋的比例应该是50%,就像掷硬币一样。
第二,所有个体发育成同性恋的遗传基础相同,即,任何人都有这方面的潜在可能性,到底是否发育成同性恋完全是环境决定的(包括从胚胎发育到性成熟之前的所有可能的影响因子)。
第三,有些个体的遗传基础使之更倾向于同性恋。如果这样,就会有人对“同性恋基因”感兴趣,也有人朝此方面努力,至于研究进展或结果。
第四,某些个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发育成同性恋,某些个体必定发育成同性恋,这是人们通常理解的“遗传”。
有人认为,只有第四种情况,社会生物学才有资格插足,因为那才叫“遗传”。先不管哪种可能性最接近事实,就只看看社会生物有无资格研究“掷硬币”的问题。
生物学中类似有掷硬币的事件并不罕见,譬如性比,许多动物的性比大概是1:1。请注意,这只是类似,而不是说性比--生男孩还是生女孩--就真的像掷硬币那样随机。事实上,有些个体倾向于生女孩,有些个体倾向于生男孩,有些个体可能完全听天由命,完全靠随机。这就是策略,或者是有的人理解的博弈论。现在已基本定论,哺乳动物的性比就不是完全随机的,雌体的身体素质就影响后代的性比,强壮的个体偏向于生雄性后代。这个问题,就不要拿特例或反例来反驳了,因为那遍地都是。“如果营养条件好就多生雄性”,这是一个策略,也可能没有什么个体差异,大家都可能遗传了这种策略。
总之,生物学中的掷硬币不同于数学上的随机事件。如果性比是纯粹的掷硬币,就不会出现105:100的普遍现象了。即使同性恋真的像掷硬币一样,依然需要解释。
如果您对性比没有自己的理解,就说明您还不懂得博弈论或生物学中的进化稳定对策。如果没有遗传基础,进化稳定对策的研究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性比的研究是进化论发展过程中一个里程碑事件,这个理论研究现在没有什么争议。
不管以上哪种可能性更接近事实,社会生物学都是有“资格”研究的。有人认为,性取向是一种“纯心理”的东西,只能由心理学家来研究,社会生物学研究者没资格插一杠子。喜欢诺基亚还是喜欢摩托罗拉手机是一个很个性化的问题,社会生物学是没能力解释,即使心理学也没法解释。但是,对于性性取向这样一个很原始的问题,正是社会生物学应该感兴趣的问题,因为,动物有性取向的问题,但没有诺基亚或摩托罗拉的问题。
如果坚持性取向只能由心理学家来解释,那就说明他根本不了解社会生物学。多数个体的性取向是指向异性的,如果说这没有生物学基础,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看看雌雄外生殖器的构造,就知道生物学基础再哪里了。异性恋有生物学基础,同性恋就根本没有?这明显说不过去。关于女人的角色是社会教育的结果这一说法,我在《丑陋的孔雀》中就曾评论,总不能宣称男孩的小鸡鸡是教育出来的吧。
我不否认同性恋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现象,但必定有生理学基础。如果你对哺乳动物生理学有一点了解,就应该知道,控制性行为的关键不在激素,而是下丘脑。这是一个很原始的机构,这个机构的作用原理在所有哺乳动物中都差不多。说不定,将来的研究可能会发现,控制性取向的原理很简单,像血糖水平决定饥饿感一样简单。
如果社会生物学有资格研究动物的同性恋,为什么就没资格研究人呢?即使同性恋像性比一样随机,依然需要解释。其中是否有个体差异?什么样的环境刺激与同性恋的发育有关?在不同的条件下,同性恋有什么好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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