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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奇:从金银滩出发我亲历的东风导弹发射(转载)

已有 6201 次阅读 2009-7-27 15:41 |个人分类:科苑记事|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金银滩, 崔永奇, 东风导弹

从金银滩出发

我亲历的东风导弹发射

☆崔永奇

今年春天,第二炮兵部队将一枚退役的东风二号导弹送到“遥远的地方”——青海省海北州金银滩草原的原子城纪念馆。

此前,已有三枚东风二号导弹进入不同地方的主题公园或展馆让各界群众参观,可送到金银滩的这枚,还是被公认为镇馆之宝。我除了新闻记者的职业感慨外,更多的是作为一名二炮部队老兵的万千思绪:不是每个导弹兵都有福分见过导弹的,我见了,并且与东风二号等六种型号的弹道式地对地战略导弹亲密接触过,这些导弹仅仅在射程远近上就有天地悬殊。不是每个导弹兵都能见过导弹发射的,我见了,并且担任某型中远程战略导弹核心部位之一的姿态控制系统测控员,还一笔一画地在发射卡片上签下过自己的名字。

梦见火箭发射场

入伍前,我就听过并且喜欢上了张暴默那首《火箭兵的梦》。当时想当作家的目标非常明确,当兵就是为导弹及有关军旅故事而来。
在新兵训练结束时,我选择了一个更加遥远的大山沟,那里有个即将执行某型中远程战略导弹发射任务的导弹营。在那条周围数百平方公里荒无人烟的大山沟里,有一个被伪装得外人无法识别的洞库,洞库里静静躺着我万分神往的导弹。
经过严格的数学、物理等文化基础考试,经过近一年时间的电子电路及有关专业知识学习训练,我被确定为测试连导弹姿态控制系统的测控员。我日夜去理解并背诵那一串串与姿态控制系统有关的数字。稍微具体描述一下,就是我学了导弹飞行中的三个姿态角:俯仰角、偏航角和滚动角,围绕那三个角度,与导弹飞行姿态控制有关的操作及数据还有很多。好在那时年龄小,对那成百上千的数据,即使没达到过目不忘,也是不太费力就记牢了。在自信中又动摇着对那些数据的牢固掌握,因为那枚即将发射的导弹太沉重。
在西北大地上,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陶醉在老兵录音机送来张暴默的女中音里,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月亮在云里游荡,星星在窗外眺望,已是更深夜澜的时候,火箭兵进入了梦乡,没有梦见慈祥的妈妈,没有梦见心爱的姑娘,只因为拂晓就要出发,他梦见了火箭发射场……”
那年那月,张暴默的知名度要远远高于二炮司令。在几乎所有的基层官兵都面临着婚恋难题时,张暴默是我们首选的、唯一的梦中情人。在不谙男女之事的青春期年龄,我们军营里是清一色的光棍汉,所有关于男女的话题,都是用的导弹专业术语。可是很多年后,当我们真的与一个女人在一起时,才知道会把导弹术语与描述男女之事结合非常融洽的人,竟然对女人一无所知。这是后话。
在冰天雪地里,在很久很久不见人烟的征程中,我们跟着张暴默的歌声缠绵,在缠绵中,离丁是丁卯是卯的火箭发射场越来越近。

长缨在手与化剑为犁

信号灯在梦中闪亮,机声在隆隆吟唱,忽然一声急促的口令,大地腾起一串火光,心儿随着火箭遨游,银河在身边哗哗地流淌……”火箭有多少个部位,就有多少种专业,于是我们的导弹部队一直有百人一杆枪的说法。
那年的发射,或许因承载着太多试验任务而有了太多的磨难。在那个还看不到286电脑的年代,上级对导弹的传统测控里,首次引进了数十台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计算机,进行导弹发射自动化试验。电脑与人脑一相遇就发生了矛盾,进入发射倒计时后,电脑决策要紧急中止发射,在火箭里已经加注好的数十吨液体燃料,也只好全部退出来。
接着是再次发射准备,电脑还是否定人脑!我们的老旅长王传真,一位从胶东半岛青纱帐里走出来的小八路,在一次次征询我们姿态控制、射程控制等几个关键部位测控人员意见时,总是说:要是导弹发射不成功,我老头子要在掉下来的导弹上当场碰死!在一次次征询到人脑的自信后,最后他终于咬紧了牙关:相信人脑,抛开首次试验的最先进电脑,向总部首长请求发射!如果导弹能够发射成功,就让这成功宣告计算机试验的失败。
那个是风和日丽的冬日下午,随着发射倒计时987654321!按点火!的口令,导弹尾部冒出了产生百余吨推力的火焰,大地在颤动,高山在摇动,那枚我们日夜伴随了一年多的导弹,像出嫁的姑娘恋恋不舍地缓缓离开地面。我们站在一个离发射台几十公里远的高高山头上,心在剧烈地跳动。
导弹徐徐地离开地面后是垂直段的飞行,这是一个不断加速度的过程,接着是转弯,还在继续加快速度,眨眼就飞出大气层。导弹尾部冒出的火焰,在眼里已经变喷气式飞机一样的白烟,等我们用专业标准判定导弹的发动机关机时,庞然大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飞机小飞机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白点,并走出了我们的视线……导弹以后要走的路,我们只能在雷达屏幕上看到了:弹头、弹体分离,弹体前部的横推火箭工作,将弹体推到一边,否则那沉重的弹体完全有可能追上弹头将弹头碰坏;弹头再次进入大气层,按我们的要求向目标飞去。
十多分钟后,从几千公里外的一个地方传来喜讯:纵向偏离221米,横向偏离43米,打出了该型东风导弹发射史上最好的命中精度。我们一帮子很少动感情的士兵,高兴地抱头痛哭!老旅长不可能往掉下来的导弹上碰头了,友邻部队的战友这会儿正在大沙漠里,忙活着寻找那枚完成使命后正常坠落的火箭呢!
在发射场的一个库房里,我首次见到了弹体上印着毛主席语录的东风二号导弹,参加过该型导弹发射的战友介绍,东风二号导弹已经淘汰,它是仿制苏联导弹后东风一号的简单升级,飞行距离还不到一千公里,算是近程导弹。在发射场,我也见到了另外一种更新型号的导弹,准确说是那种新型导弹的残骸。发射场的专业人员介绍,该型东风导弹已经试验了三年仅仅向前飞行了3米,从高空坠落的火箭,断成几截后砸在大地上的深坑,竟然有几米深!有关专业研究人员介绍,对该导弹的稳定性能,当时还在苦苦探索中。
在发射场,部队首长默许我们偷偷拍照留念的一个地方,是发射卫星的导弹及其耸入云霄的发射塔,那种导弹,我们大家基本都知道它的名字:长二捆(长征二号捆绑式火箭)
后来到军校,我学习的是实弹发射过的那种导弹和另外一种新型号升级版的东风导弹,还是学姿态控制系统。专业教授告诉我们,那发射卫星的长二捆,就是用我们所学新型升级版东风系列导弹四枚与一枚洲际导弹的完美捆绑组合。
无论是十几年穿着军装一直与导弹为伍,还是脱军装后当媒体记者将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我总是在思考着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导弹是什么?导弹是一种杀人的武器,无论安装原子弹弹头、氢弹弹头,还是安装常规****的普通弹头,导弹都是一种杀人武器,与敌方相隔千万里,却要用冲击波甚至核辐射将他们置于死地。火箭是什么?火箭仅仅是一种运载工具,它可以运载卫星、运载动植物甚至运载科学家进入太空进行科学试验,也可以运载弹头变成杀人凶器。即使是对待手枪那样简单而直白的凶器,在美国也有枪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说法,否则美国法律不会允许公民个人可以拥有****
在中国组建第二炮兵时,苏联已经有了战略火箭军,第二炮兵是周恩来总理为这支导弹部队起的名字。在那枚东风二号导弹作为展品来到青海的原子城之前,已经有三枚同型号导弹作为展品进入公众视野。当年二炮部队的小兵娃子,已经变成了青春不再的老男人,从我见到已经淘汰的东风二号导弹,到它目前在青海接受公众参观,竟然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作为平民百姓我们也能知道,在风云变幻的国际格局中,长缨在手是硬道理。化剑为犁仅仅是一种梦想,起码在目前仅仅是乌托邦式的梦想。


不过我还是在想,在青海壮美的山山水水,已经撤走部队那些生态完好的地方,或许应该有条件地让外人走进来。青海,已经不再封闭。西宁,早就敞开了胸怀。
    
                                            青海这些神秘山水

 
       因为部队高度保密,并且驻扎在荒无人烟的地区,在青海的军营里服役三年后,我对青海的了解,还仅仅限于那首“青海青,黄河黄,祁连山下好牧场”的歌曲。可是,部队内部那一条条用数字及代码表述的山沟,联系着太多风景优美、生态完好的地方。
   
        在一天天对大山的荒凉感到了厌倦时,我还是为眼前熟视无睹的山沟那分壮美,感到一波波强烈的视觉冲击。于是在每月只有二十元津贴费的时候,我用半年的“全部收入”买了一部“海鸥”120相机。我二十岁前拍的黑白照片,全部是青海某些地区的山水。
  
      如今部队早就实施了很多次战略转移,其中就有为解决基层官兵婚恋问题由山沟向城市的转移,部队番号、代号多次改变,我这个还算懂点“门道”的老兵,能从一些公开的新闻报道中分析出来,老部队所装备导弹已经几度型号更新,鸟枪换炮。
   
      在那年的实弹发射前,我第一次听到了金银滩这个名字,尽管我们实际上就在金银滩。同村战友中有个学的是弹头专业,他几次到221厂拉运交接弹头,使他比我们其他人更多、更早地知道了青海这片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神秘地方。这位战友告诉我,22l厂区的公路像蜘蛛网,必须有专人带路,接受一道道警卫检查。车间像迷宫,一个个富丽堂皇却又那样神秘。让我们从贫困农村走出来孩子有些心疼无奈的,是在221厂拉运交接弹头中一个小小细节,每经过一道厚重的防护门,就要脱下一套昂贵的防护服,并立即销毁。在拉运弹头中,同村战友说他看到了美丽的青海湖。他的“旅游”经历,让我充满了对边执行军事任务边“旅游”的羡慕。
   
     后来在221厂解密移交给地方前夕,我以报社实习生的身份,提前一步来到了金银滩。有关人员告诉我,在对原子弹等核武器试验场废料的无核化处理上,这里做得相当先进相当严密,确实做到了万无一失。当时,就有关注生态及旅游的人士分析,凡是驻扎过军队的地方,基本都是生态环境保护较好的地方,而金银滩对旅游者的吸引,草原的美丽及歌王王洛宾的足迹仅仅是个表相,共和国第一颗原子弹在这里爆炸试验才更能从深层吸引人。
   
     那是第一次去221厂所在的金银滩并到青海湖,一路上我搜肠刮肚把与青海有关的歌曲唱得忘乎所以,以致嗓子沙哑了好几天。
   
     至今,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家伙,无论假期(日)长短,都能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走在路上,去一些别人不知道、旅游宣传册上没有的地方游山玩水。其实,我的游山玩水只是回忆往日多处军营的足迹,部队走了,当地群众早已经遗忘,而我是无法释怀也永远都会留恋的。
   
    近日,在大通县一个叫水草滩的地方,在一片刚刚长起没多少年的杨树林旁边,我一个人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吹着轻微的山风,静静地呆了大半天。唯一能见到当年部队驻扎痕迹的,是我当兵后参与修筑的一个篮球场,可能是当年铺的水泥层太厚了,退耕还林地只有那一块还是“斑秃”。往日的营区里,那处碗口粗的泉眼还在不知疲倦地冒着清澈的泉水。从这处泉眼再往更远更深的大山里走,还有很多我心目中无限美好的风景。
   
    这里是看不到游客足迹的。与当地旅游部门极力推介的宝库峡、黑泉水库和察汗河景区比,目前水草滩及水草滩所在的整条祁汉沟,真的是默默无闻。只有在我这老兵的眼里,这里当年曾进出过千军万马,流淌过青春的热血,飘荡过七彩梦想。
   
    还有一些山沟,比祁汉沟更加美丽也更加默默无闻,说人迹罕至也不过分。部队早已撤离,这些撕下神秘面纱的地方,除了我这样屈指可数的背包客外,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来探访。就像不甘落后的青海,就像逐渐名声雀起的中国夏都西宁。(崔永奇)
 
来源:《夏都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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