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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杰的新诗集《月光下看海》,刚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2025年6月),这是当今诗坛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无论郭杰这位诗人,还是《月光下看海》这部诗集,在现在的文艺领域,都具有特殊意义。其中收录了诗人四十年来创作的二百四十余首诗篇。从中可以看出,诗人经历了丰富人生历程,但对文学追求的“初心”始终未变,因此,便形成了他作为学者型诗人所独具的精神风貌和艺术风格。
从日常生活取材,以自然之笔娓娓道来,是诗集《月光下看海》的鲜明特色之一。诗人在“后记”中说:“诗是在生活的长河中卷起的浪花,是在生活的大树上结出的果实。”因此,他常从日常生活的长河中采撷朵朵浪花,随手拈来,或随意点染,便化成美好的诗篇。童年时期,“我的纸叠飞机/冲上了天空”,放飞的也是自己的梦想(《童年琐忆》);知青岁月,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的生活让他“当夕阳落入山岗/我也回到村庄”(《我的知青岁月》);1977年恢复高考上大学,“遨游知识海洋/风浪中奋臂搏击”,立志要“托举起民族希望”(《我们,一九七七》);60岁的时候,他虽“满目沧桑”,却“思如泉涌”,将“昆虫、宇宙和爱情”写入诗行(《二十岁的梦想》)。他描摹“以蓝荧荧的光/划出一个又一个/曲线或椭圆”的萤火虫(《萤火虫》),赞美搭起“一座七彩之桥”、“让万物刚柔相济”的彩虹(《虹》),感慨仿佛“银白色的闪电”、而“以光的速度点燃”的流星雨(《流星雨》)。他在海滩上“纵情狂欢”(《海滩篝火》),在九寨沟静谧的世界中聆听“小心翼翼”的风声(《九寨沟》),在哈尔滨中央大街,透视这热闹与繁华背后的屈辱(《中央大街》),在康奈尔大学附近的爱斯卡迪拉街,思考黑奴的“血泪之史”(《爱斯卡迪拉街》)。几十年来,他由南而北,由中而外,足行万里,而诗歌便成为他学习、生活、体验、思索的真实记录。
郭杰是著名学者,著有《屈原新论》《白居易诗歌精解》等专著,对中国与世界、文学与哲学的深思,便成为他生活中的日常。作为学者型诗人,这也成为其诗歌中的重要主题。掩卷而思,即使相隔千载,庄子的“空谷足音”,仍然让其“怦然心动”(《庄子》);驻足青冢,他感叹王昭君 “让生命之光/比晚霞更灿烂”(《青冢》)!他与屈原对话,让屈原“苍凉的声音”继续震慑人寰(《汨罗江畔》);他与海德格尔对话,寻求“道”“现象”“存在”与“彼岸”;他问询白居易,为何“清秀如画的烟雨江南/让你梦绕魂牵”(《白居易二题》);他想望柳宗元,由“一叶扁舟”念起“那咏叹渔翁的诗篇”(《秋江晨曲》)。作为哲人,他有自己更为深沉的历史思考。面对美丽伦敦河畔的伦敦塔,人们“欣赏建筑之美”,崇尚权力,而作者记起的,却是其最初实为“让人失去自由的/高级监狱”;站在布鲁塞尔的鲜花广场,人们更多地享用着“鳞次栉比的巧克力商场”,而诗人想到的,却是这里曾为清除“异端的思想”而点燃“焚烧布鲁诺的火堆”(《欧罗巴随想曲》)。在《奥斯维辛》诗中,他审视历史,从“容不得一丝阳光”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判定“只要依然唯我独尊/就一定有重重阴霾/和无尽的绝望”;从圆明园的“废墟”中,他看到“一个剪掉辫子的国度/从灰烬里缓缓站起”,必将创造“星辰大海”的未来(《圆明园》)!他歌颂时代,“用生命诠释光荣”的战士,他也畅谈感情:“双手轻轻相触/说出久蕴心头的呓语”的恋情,“久别又重逢/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心底深情”的友爱,“手持莱卡相机”之父、“云雾般随风飘散”之母、干活“利利索索”之姨奶奶的亲情,还有那“经久不变的方向”的故乡情,都随着作者温暖的笔触悠悠传递出来。在获知他曾任校长那所大学的男子足球队荣获全国联赛总冠军时,激动万分,当即写下《胜利》一诗:“胜利/就在脚下/是汗水铺成的/艰险路径”,“胜利/就在脸上/是毫不退缩的/刚毅神情”,“胜利/是咬紧牙关/赛场上拼搏/直到最后一秒钟”“胜利/是终场哨声/吹响之后/雷鸣般的欢呼声”。胜利来之不易,它源于拼搏,因了坚持,更要前行:“跃马扬鞭/踏上新的征程”!这首诗有对奋斗的激励,有对坚韧的赞美,有对未来的期待,具有理解人性的温暖,更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因此,经著名音乐家尹新春谱曲,深受广大青年欢迎而广为传唱。
诗人总是看到事物的另外一面,而且常常是积极的一面。郭杰的诗篇,充满了思想的张力。秋风吹落叶,春来发新枝,本是自然规律,但在诗人笔下,“在萧瑟的秋风中飒然飘飞”的那一片片“枯黄落叶”,并没有走向它的生命终点,而是在风的作用之下,它们或者被“万吨巨轮”载向遥远,或者飘向“山谷之间”,落在幽静“荒野”,靠近“一泓清澈的深潭”。它们也曾“置身遍野山林”“枝头上无数鸟儿婉转欢鸣”,在昔日里具有无限春荣,因此“即使将沉入寒冷的梦境”,它们也会化入“夜空闪烁的星辰”中的“最美风景”。而不久,它们更会“在厚厚的白雪下/度过那段漫长冬季/然后滋养出一朵娇艳的红花”,幻化成一个个新的生命,呼唤来一个又一个春天(《夜空闪烁的星辰终是最美风景》《春天必来寻访每片落叶》)。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领域,郭杰关注较多的是屈原、陶渊明、白居易三位诗人,他景仰他们的崇高人格,向往他们艺术上的广阔胸怀和高远境界,在诗歌创作中,也是均“有所借鉴、有所生发”,而更倾向于学习陶渊明,所以他说:“我在诗歌写作时,向往于一种平淡的风格。”
郭杰的诗篇,写的多是平常生活,诗人的经历和思想、国家的大事小情、世界的文化遗迹、历史的文学艺术,这些历史上曾经发生的、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作者经眼入心的,都通过“发自本心”的艺术加工,呈现在诗中。而作者也从不“矫揉造作”伪饰情感,从不使用生字僻词故作高深,从不刻意追求陌生化而脱离生活,他只是用平常语,叙日常事;以家常话,抒平常心,却往往“寄兴深远”,让人回味无穷。比如《访友不遇》:“历史和诗/本质上都是水/呈现的形态不一样”。试想,“水”既有滔天巨浪,又有潋滟波光,既有平静深厚,又有淙淙婉转,这不正是诗所追求的丰富意境吗!再如:“树叶轻轻晃动/向微风致敬”(《潮起之前》),“哦/个体生命的水滴/人类历史的海洋”(《恍然如窥》),“天若有情/闪电该是一抹笑容”(《雨后黄昏》)“冰凌花在玻璃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北国之冬》)这样的经典诗句,在诗集中随处可见。郭杰的诗篇多用白描,体现出诗人对生活的细致观察:“雷声早已远遁/骤雨初歇/榕树的根须上/摆动一串串/夜明珠的晶莹”(《雨后黄昏》)。在岭南大地,榕树是常见植物,它叶小冠大,气根发达。其气根从树干生出,低垂下来,像树的胡须一样,随风舞动,依依飘摆,而雨后则挂着一串串的水珠,煞是可爱。诗人的描述十分细腻,清新怡人。
在诗集“后记”中,郭杰深情写道:“诗就是生活于现实中的人们,经由思想和情感的陶冶,升华而生出的语言体术之花。”读罢本集,确实让人感到,诗既是记录,更是升华。月光下看海,海是朦胧的,朦胧的海激起我们探索的欲望;海是辽阔的,辽阔的海告诉我们容纳生活的点点滴滴;海是激荡的,激荡的海也许在警示我们,不断拼搏才能永立潮头。
【作者简介】张庆利,现任珠海科技学院文学院院长,教授。曾任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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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8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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