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顾人龙，字云驭，少颖悟，读书工制义，以岁贡授太平训导，教士有程，一生孝友，尝吮父疽赖以愈。与人交蔼如春风。年九十岁，五世一堂，赴乡饮大宾卒（清《嘉兴府志·平湖县人物》）。有《顾云驭诗集》八卷（朱彝尊作序，康熙四十八年刻本），卷二有《斋头鹅鹤同群戏为禽言问答》，颇有趣。

《斋头鹅鹤同群戏为禽言问答》

鹤诮鹅  肥躯安得望青云，徒有喧声乱蔡军。宜伴鸡塒随豕荚，免寻仙客作同群。

喧声乱蔡军：唐代李愬雪夜袭蔡州，近城有鹅鸭池，愬令击之以混军声。

鹅答鹤  逍遥不羡学凌云，错爱曾蒙晋右军。为问山阴书道帙，不知是鹤是鹅群。

晋右军：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官右军将军）爱鹅。《晋书》载：山阴有一道士好养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 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

鹅诮鹤  野性终如海上鸥，稻粱恩厚不淹留。辽东纵有归来日，千载谁能辨故丘。

辽东：《搜神记》：“辽东城门有华表柱，忽有一白鹤集柱头，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遂高上冲天。”

鹤答鹅  漫猜玉羽比沙鸥，溷浊尘氛讵肯留。若念主人酬惠养，我能指点向丹丘。

鹤言  我爱清秋伴月明，戛然嘹唳动风情。缑山子晋闻音至，笑杀阶前鶃鶃声。

缑[gōu]山子晋：王子晋即王子乔，周灵王之子。王子晋游于伊水和洛水，遇到道士浮丘公，随上嵩山修道。几十年后七月七日，王子晋在缑山(今河南偃师)乘白鹤升天而去。鶃鶃[yì yì]：鹅鸣声。

鹅答  凝碧池头藻影明，我随鸳鸯共陶情。长鸣鼓翅皆天籁，怕弄悲吟别怨声。

鹅言  不慕乘轩耀四邻，园林绕匝自全真。而夸健翮凌霄汉，何事虞罗绊尔身。

乘轩：《左传·闵公二年》：“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

鹤答  尔随凫鸭恼比邻，鼎俎调时难学真。何似幽栖丰草畔，养成羽翼复腾身。

鹤似乎比较高傲，不屑与鹅为伍。鹅则拉出王右军，有点阿Q“祖上也阔过”意味。“稻粱恩厚不淹留”简直就是替主人代言，骂鹤是“养不家的东西！”鹤自矜“我爱清秋伴月明”，且有丁令威成仙、王子晋乘鹤为其背书。鹅直言“我随鸳鸯共陶情”“不慕乘轩耀四邻”，似乎胜出。宋代梅尧臣、苏轼皆有禽言诗，顾人龙这一组诗更是鹅鹤对答皆步韵，多处用典切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