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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宛如一种漫步,又似如约而至的鸿飞留影。登机前在杭州空港里,老江突然对我说了句:到埃及金字塔留影。一下子竟然把我的记忆拉回到44年前。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曾写过首引起点小轰动的长诗,其中有一小节是:到密西西比河泛舟,到彼得堡冬宫漫游,到旺多姆广场狂欢,到埃及金字塔留影。其中最有名的当然还是那句:我们将站在珠穆朗玛的峰顶,检阅整个人类。那时还不到20岁,毕竟是少年轻狂的岁月。
今天在金字塔下,我跟老江解释当时的创作背景,显然受到周总理大江歌罢掉头东的影响,因为他那个时代就讲崛起,所以我的诗里也提到了,而且还说这才是腾飞世界的时候。每个时期都难免留下不可磨灭的时代烙印。我对老江感慨:从周那首诗到我写诗之际,跨越了半个多世纪,而我那首诗到现在又渐近半个世纪。沧桑的岁月鬓发渐染,没想到跨越40多年,才来给这句诗做实地注释。
夜航很难受,看飞航地图是一种消遣。我随意的翻着地图,坐在旁边的王诗人打趣的说,你这样子有点像是希特勒。我这辈人都能够想象到,那似乎是什么电影中的镜头,蓄着小胡子的元首,用手拨转着地球仪,给人一种世界尽在掌中的样子。看飞航地图上很多遥远的地理名称尽入眼底,又轻易的便从指尖划过,确有种世界渺小感觉。按照地图中的航线,航班在飞越地中海之后,似乎要掠过贝鲁特,掠过耶路撒冷,还有西奈半岛。这都是几十年来,在新闻和世界热点中耳熟能详的地名。
我放大了那片海岸线,指着拉法赫和汗尤尼斯之间那片狭长的区域,对王诗人说,这里就是正硝烟弥漫的加沙地带,以色列人和哈马斯正闹得不可开交。旁边的老江听了似乎显出担心的样子,他唯恐以色列或者哈马斯的火箭控制失灵,会飞到天上。还好天快亮时飞机接近了埃及,航线比例放大也越来越加明晰,那些地方都没有经过。
埃及和希腊文明古国考察,但感觉内心对埃及的期待似乎不如希腊,这也许跟早年受到的文学影响有关。其实我对古埃及文明的认知,远远没有对人类宿命那么深切关注,所以我的思考跨度在时空上甚至更加辽远。在我所坚持的文明断层观念里,类似古埃及这种早已失去了延续的古代文明,它所呈现的无非是人类曾经有过多么辉煌,并且在某种意义是对所谓现代文明的一种反讽。
埃及的历史据说有七千年,被划分为法老时期、亚历山大时期、罗马帝国时期、阿拉伯时期和现代埃及五个时期。世人看埃及,几乎所有的辉煌都是在法老时期,而且它占据了漫长历史周期的绝大部分时间。至于亚历山大和古罗马时期的埃及,最多只是其辉煌行将消亡之际的一种回音而已。况且这段历史中,最夺人眼球令世俗感兴趣的,还是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与凯撒和安东尼演绎出的艳情故事。不过埃及艳后虽然是古埃及的女王,但作为托密勒王朝最后的统治者,她严格意义上只能说延续了古埃及文化的希腊人,并不能算是法老的后代。
到埃及主是看金字塔,首先看的是最早建造的金字塔,以及最大的金字塔。前者是迄今已经4700多年的萨卡拉金字塔,后者是比略迟百来年的胡夫金字塔,以及围绕他祖孙三代金字塔所组成的大小十多座金字塔群,然后还有古代神庙和孟菲斯古城。因为不研究埃及历史,所以没有必要把几千年历史都条理得那么清楚。我所存疑的问题主要是两个:第一是古老的早期文明为什么最先在埃及这里形成?第二是远古时代文明所达到的高度,是否远超今人的想象?对这两个问题的思考,或许要从超越一般性的解说中获得富有启发性的认知。如果单纯从尼罗河对人类生存的影响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对文明产生的完全充分的解释。这令我疑惑那古老的文明,究竟是一种人类推测的传说,还是如神话般现代人不可理解的存在。
据童君考证说,三星堆面具和埃及法老有关。他的一个论点是,那面容几乎酷似于穆巴拉克之类的,这倒使我想到古埃及雕像面孔确有相似之处。不过谁又能说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与法老时代的埃及,除了地理的因素外,还有什么遗传的痕迹遗留下来呢?就好像是漫步金字塔下,哪里还能看到克里奥佩特拉那融混了希腊痕迹的惊艳。其实对于古罗马时期的埃及艳后来说,古王国时代的埃及比现代人距离她的距离还要远,即便是她又怎么能理解那更上古的文明呢?
记得我在小亚细亚的土耳其国家博物馆中,也曾看见同样的面具。我在想象这面具下的人,其足迹是按照一种什么方式由西向东移动呢?他是如何穿越高山大河,为了什么原因,经过多少代的嬗变,才实现了这种文化的漫游?这更加深了我对文明断层的确信,后来的文明并不是早期文明的延续,它只不过是在已经终结了的更高文明的废墟上,重新开始的一种轮回。不然你无法解释凭借五千多年前的象形文字,和现代人贫乏想象的那种落后生产力,远古人类竟然能够完成那么宏伟的建筑叙事。
漫步在古老的金字塔下,想到早年曾看到有西方学者研究提出,金字塔的建造不可能是由奴隶完成的,因为缺少心灵自由的奴隶,无法从事如此精密而具有创造性的伟大工程。然而这或许正是现代人对古人的误解,古埃及金字塔的建造者很可能是充满了主动性创造热情的一群人。
因为那是个多神崇拜的时代,古埃及人最崇奉的是太阳神,他们相信人的生命是轮回,如同太阳日日升起又落下,如同尼罗河水一年一度周期性泛滥,同时又一年一度给人们带来耕种收获的希望。而法老被视为是神的化身,他们把金字塔建造在尼罗河的西边,通过金字塔抵达重生的通道。那些追随他的子民们,同样坚信法老是引领他们的天神,同样也可以带着他们得到再生。所以或许正是对神信仰的虔诚,以及埃及上下对生命自由的追求,带给金字塔的建造者们创造的激情。
【原文作于2023年10月20日埃及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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