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乃基

中西文化差异的具体案例俯拾皆是，在此基础上展开的中西文化的比较研究更是汗牛充栋。具体案例就放在那里，虽然多，总是有限；而学术研究之经久不衰，是对于具体有限案例的无穷“释义”。就此而言，案例虽然只是“现象”，有待学术研究揭示其“本质”，但因其有限，故而格外珍贵。不仅如此，若是发现一个新的案例，可能为而后不尽的解释打开新的窗口。

小提琴与二胡，钢笔与毛笔；就是这样的案例。

小提琴与二胡的比较由来已久，不过多从纯音乐的角度展开。

小提琴的指板规约和限制了揉弦、滑音等技术的发挥，还有弓绷紧的程度等。相比之下，二胡没有指板，按弦的深度或力度可以在更大范围变化，滑音也更为随意。简言之，二胡较少器物上的制约，为演奏者提供了更大的自由度。

从另一个角度看，小提琴，进而西洋乐器，因一定程度的标准化可以齐奏、重奏、协奏；二胡，虽也可，毕竟自由度太大，主观上各自为政，客观上难以把握，难哀哉。

至于毛笔与钢笔的区别就更多了去了，不仅是笔本身，而且握笔的方式，乃至书写时的体位如悬腕和站立等等。毛笔柔软而富弹性，为书写者从手到身体的全方位参与提供了可能。还有那洇水的纸和浓淡未必相宜的墨……

相比之下，钢笔，那一个“钢”字就说明了一切中的大部分，至于纸张和钢墨水则标准化。

可见人所创造的“人工自然”回过头来对人的制约。再回过头去想，钢笔、纸张、墨水，当然还有简化字，出于对效率和标准化的追求，个性的随意发挥只能退而居其次。书写的下一步是不书写，打字、语音输入。书法成为少数专业人士和爱好者的天地所在。

在二胡与小提琴，毛笔与钢笔的两组比较中，相对来说，前者“人工”的印记较少，更多直接来自自然界。就乐器而言，“人工自然”进一步推进出现了众多管乐器，还有虽有渊源也得到了改造的钢琴、竖琴等等，以及从体量到音响都宏大至无与伦比的管风琴，各有所长，营造出前所未有丰富的音响世界，可以抒发人的各种情感。此处的一个关键是，巴哈对音乐的标准化。

人工自然，马克思称之为“人类学意义的自然界”。当然，通常所说的自然界，也并非只是动物学意义的自然界，一旦人类开始认识，就带有了“人类学意义”。虽然自有人起，就有了形形色色不同程度的对自然物的改造，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人工自然，但是大规模标准化的人工自然始于科学革命后的工业革命。后人在享用其成果之时，对工业化大张挞伐。

工业化固然有千万个不是，却是人类发展的必由之路。就本文而言，工业化及之后制造的人工自然，为不同文化的交流提供了统一而标准化的物质基础。

至于书法，或许可以期待元宇宙，凡夫俗子皆可自由泼墨挥毫……

上述议论可以归结为两组关系：标准化与自由度；人工自然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