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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与高徒的双重悖谬
早在大学时代,就知道名师之名了。他的一位高徒:个子不高,外语不错,外宾来时可以充当翻译。高徒,曾经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显得比年轻的脸庞更年轻。
说话之间,已经是卅年有余了。
名师果然是名师,轻而易举地获取了级衔、学术声望与各种称号等。弹指之间,名师已经进入了耄耋之年。由于其名望颇高,后学之辈乐意背靠大树乘凉,所以各种“聘书”纷至沓来。名师是有选择地接受的。比如有些评审会的评委,他不推辞;比如有些专著的顾问,他不推辞。在图书的扉页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顾问排在最前面,然后才是编委会主任、编委、主编、著作者等。顾问是不是起到了问的作用,是不是真的把住了学术质量的关,责任编辑说不清,出版社说不清。
某日,一个好较真的人浏览顾问名下的专著。发现了一个在同类著作中“普及”了至少十年的瑕疵。较真的人不认识作者、不认识责任编辑,仅仅认识顾问。顾问堪称他的老校友,在校园里路遇过若干次(相敬如宾)。在几次调动之后,竟然在单位里也路遇了他。顾问这时已经老态龙钟。小校友确认是他,他老眼昏花,已经认不出小校友了。小校友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招呼——不愿意被认为是“攀龙附凤”的人。
他俩,不是一个专业的,共同话题不多,即使有也不会深入。他发现那个瑕疵,不是因为自己跨入了顾问的学术领地,而是在一次短期工作中接触到了一些图。由于天天泡在图集里,终于发现了那个瑕疵。瑕疵不过是地图上的注记,不太规范的国名简称(多了或少了一个字)。好比说伊拉克,简称为伊,可以;简称为伊拉就不伦不类了。又比如阿根廷,简称为阿,可以;简称为阿根,就不伦不类了。诸如此类。
好较真的人,逛了京城的四家图书大厦,还有专门出售图集的书店。翻看图集、旋转地球仪,那个瑕疵果然是“普及”了十年以上。怎么办?较真吗?写文章“披露”吗,由此会不会引起同行的不满,尤其是“殃及”学术地位崇高的顾问?他一出现在某个学术交流场合,几乎就要引来记者的大人物,会不会以为好事者太好事了?较真的,太较真了?而较真本来是顾问在学术界给同行们的一贯印象。顾问,一直也是以严厉、严格、严峻出名的。
比如,顾问的那位外语流利的高徒,曾经因为在星期天洗头时,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办公楼里,被说了一顿。顾问的制服,从来都是笔挺的,好像刚从被服仓库里取出一样干净。他身材高大,高徒身材矮小。高徒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高不起来,只有仰视他、膜拜他的份儿。
当然,顾问对于高徒是可以栽培的、大胆使用的。本文开头时提及的学术交流中让学生充当翻译,就是例证。高徒研究生毕业后先是留校,在顾问身边工作。不久,高徒得到了公派留学的机会。顾问为高徒高兴。
顾问的高兴,持续了不到五年(具体数字待考证)。因为高徒在国外住惯了,不愿意回到“严厉的导师”身边了。
较真的人,没有较真。高徒留在了国外的导师身边,备受器重。
公派留学、逾期不归的高徒,成了所在高校的后起之秀。若干年后,成了该校的二把手。再若干年后,竟然“荣归故里”,成了可以和顾问一样坐第一排、发言时间对等的“特约专家”了。又过了若干年,高徒和名师都成了国内母校的“名片”,成了在校园道路旁被竖起“光荣牌”的代表性人物。
尽管高徒(小圆脸的姑娘已经演变为方脸的中年妇人)并不张扬,保持了低调,可是了解其渊源的校友、同行觉出了某种别扭,或者说悖论。
高徒与名师的双重悖论:名师之名可能削弱了其声名与学术影响力、高徒之高可能反衬了名师的“解惑”之惑。名师可以在学位上指点高徒,却无法持续为高徒的人生导航;高徒可以在学位和名望上达到与名师近乎等量齐观的程度,却无法在人生理念上与名师完全合拍。
由于从事的是同样的专业、同样的方向。在(国内或者国外举行的)国际会议上,高徒与名师的“聚会”偏于频繁。最初的师生之谊,恐难再现。
他们是同行,不是完全同路的人。(籍利平,20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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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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