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乃基

权力、资本与社会处于某种动态平衡之中。

科技的发展无疑在总体上改变并提升政府及其权力、市场与资本，以及个人与社会的运行水平，譬如互联网，譬如高铁，这一点已有共识，不再赘述。

有必要指出的是，科技的发展还在于改变政府、资本与社会三者博弈的态势和机制，科技对这三方的影响并非是“１+１+１”或“三一三十一”，某种意义上呈“等差”甚至“等比”的关系。

政府以其拥有的权力和高度的组织性，往往可以在科技的发展中获得更大的“收益”，以至众多西方研究者把科技划为政府实行统治的“工具”。例如，在已经或正在到来的大数据时代，由于政府具有的信息优势，可以在更大范围内而又更为精准及时地监控市场与资本，俯视社会与个人，譬如只有政府看得见而个人不能看的不动产。牧羊人和羊的隐喻被一再提及，政府是牧羊人，个人不过是被放牧的“羊”。

资本居其次，也可以在稍小的范围内监控公司的员工和消费者。早在若干年前，在引入ERP（企业资源计划）之后，杨元庆不无得意的表示，现在联想集团的运作变得透明，如同看着金鱼缸里游动着的金鱼，而他本人则在鱼缸之外。

最后才是个人。虽然科技提供个人更多选择权，个人由此获得更大自由，可以脱离组织和“单位”自我扩张，但个人毕竟势单力薄，只能用脚或眼球投票制约政府和资本。

资本与个人

几乎每一项科技创新，或者将新的要素投入市场，或者重新配置各项资源的关系，从而在不同程度上改变原有生产力各项要素在市场中的权重和价格；导致以个人与社会一方，与资本为另一方关系的此消彼长。

在科技的发展中，先是体力劳动者贬值，随后是单调重复的劳动者贬值，接下来可能会轮到从事简单逻辑思维的脑力劳动者。个人唯有以其至今尚未编码的意会（隐性、默会）知识，有价值的创新和社会的自组织，来抗衡市场与资本。

资本与权力

科技创新也改变政府权力与市场资本的博弈关系。一旦新的产业产生，政府、资本和个人三方之间的游戏规则有待在博弈中重新商定。政府需要时间审视在新的领域资本与社会之间的新的关系，重置自身在资本与社会之间的立场，使资本不至摆脱监管，社会既得到发展，又不至无序和弱化。于是，资本便会有一段相对自由期，在新拓展的疆域纵横驰骋，获取超额利润。这就是所谓的“风口”。当下，互联网所到之处正是这样的“空白地带”。传统商业和金融不敌互联网商业和金融，电商位列2014年度中国最吸金行业之首，在相当程度上即因为此。

互联网（今后是物联网）正在从深层改变世界的产业格局，出现三个维度的产业，分别为一维的传统产业，即现有的一二三产，二维的互联网产业，如谷歌、脸谱、BAT等“平台”型公司，以及处于萌芽阶段尚未显山露水的三维的智能科技产业。

高维产业向下挑战低维有优势，例如处于二维的网店可以冲散留在一维的实体店，譬如阿里巴巴。同样处于二维的谷歌则凭籍大数据和尖端技术（硬件、云……）做智能眼镜等各种智能产品，正在向三维攀登。在德国工业4.0致力于沟通一维与二维的标准之时，谷歌似乎正在瞄准二维通往三维的标准。在一些国家和一些领域，高维的公司隐隐然具有了挑战政府的权力。

政府的权力与社会中的个人

互联网也赋予个人以前所未有的话语权，由此所汇成的社会舆情，其涨落的频率更高，幅度更大，范围更广，更易激起蝴蝶效应，同时也更难追溯和追责，更难管理。貌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个人，由于新媒体的破碎和短平快等特点，在点击前未经充分阅读和思考，因而缺乏理性和必要的深度，充满情感和非理性色彩，往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前不久的医生自拍事件中，清晰可见从一个极端到了一个极端的舆情；或者造成舆情的尖锐对立。

有人认为，这是传统金字塔的权力结构瓦解，让位于网络状的结构。在某种意义上，分散的个人破天荒第一次貌似获得与政府和资本叫板的地位，给政府和资本敲响了警钟。

然而需注意的是，网络上的纽结并不平权，政府可以设防火墙、封号乃至断网；资本可以在搜索的首页按自己的意愿排序，甚至删帖。

金融资本

随着科技的发展，随着政府、资本与社会三方博弈关系的演进，资本由商业和产业资本发展到金融资本，覆盖的范围更广，具有全球影响，跨越的时间更久，既可能在短期对个别地区和领域或扬或贬掀起风暴；也含有对未来的预期甚至某种信念，如保险、股票和期货等，同时流动性更强，杠杆的倍数更大，还有诸如抵押、租赁和借贷等，因而所对应信用等的文化内涵更高更丰富。

一端要求法制环境更加公正透明，要求国家乃至世界局势相对稳定，可以预见；另一端则是不确定性加大，击鼓传花，传递并放大风险，譬如“次贷危机”。任何随机涨落都可能引来索罗斯等金融大鳄兴风作浪。在“万宝之争”中清晰可见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的博弈。由此可见，资本升级的同时也要求政府权力和个人与社会的递进。

个人权力之强大与脆弱

在科技创新的推动下，生产力要素中的核心因素或“序参量”由土地、资源、资本一路攀升，知识，特别是创造知识的能力和源泉正在并已经成为核心因素，成为制约或促进资本继续增值的短板。科技在风投等资本的激励下，一步步由低向高驱赶作为劳动者的个人，把他们由体力推到精神和知识，由重复劳动推向创新的高度。知识社会中的人力资本，这一特殊的“资本”与其所有者不可须臾分离，却与传统意义的资本相分离。在这样的高度，再加上金融资本本身的要求，历来处于弱势的个人和社会，特别是其中拥有“知本”的部分，将并已经获得未曾有过的权重。

不过不同于政府的权力，可以由立法司法和执法行使权力；也不同于资本，可以颐指气使，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也不在于政府和资本三顾茅庐，求贤若渴；创新动机、能力和人才并非如诸葛亮那样就明“摆”在那里，等政府和资本去“顾”，乃至拔苗助长；个人与社会的权力在于，若是无视个人的合法权益，未能提供自由发展的空间和前景，其结果一方面是创新停滞，一切发展的源泉或者面临枯竭，或者步入歧途，或者乱象丛生，陷入纷争与混乱；另一方面是一切发展失去最终的目标，变得空洞、苍白和虚幻。

科技创新大潮所到之处，政府、资本与社会三者关系重构，政治、经济和文化也就于新的平台上重新调整彼此间的功能耦合。

新的驱动者——人工智能与区块链——已经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