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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先生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
作者简介:Alice 张莉,四川石棉人,现居上海,我和小文老师共同的朋友。
作者借我的博客一地,将本文发表在李老师生前最喜欢看的科学网博客上面。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李小文先生逝世三周年祭
Alice.张莉
先生,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您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您在天堂还好吗?先生,愿您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今天,是您的三周年祭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静下心来,想要给您说点什么,我才心安。
每年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情都会很悲伤和沉重。还记得去年在您两周年祭日的时候,我禁不住悲从中来,眼眶湿润伤心良久,到了晚上竟然整晚都在梦见您的葬礼,似乎两年前的八宝山葬礼重现。但当时梦境里的葬礼不在八宝山而是在学校,人也很多,葬礼举行的环节也很多……那晚我一整晚都处于似醒非睡的状态,天亮醒来以后我怔怔地坐在那里,觉得万分不解。
于是,在白天跟阿姨的电话中,我说起来这个梦。我跟阿姨说;“做这么一个梦,会不会是先生在怨我没去八宝山看他啊?”阿姨说;“他不会怨你的。”我跟阿姨说:“我还欠着先生一篇作业呢,等我啥时候把昨业做出来了,下次我们一起去他墓前烧给他吧。”电话里,阿姨几度哽咽,痛哭失声。阿姨是太伤心了啊!所有的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先生,自从您离开我们以后,悲伤过度的阿姨一两年来倍受失眠的困扰,想尽了很多方法治疗都收效甚微,倒是后来回到成都这个出生并长大的地方,似乎一下子身心才安稳下来,失眠的症状才得到了很大好转,晚上的睡眠好了很多。所以,先生,您在天堂要好好的哟,这样阿姨才不会心里难过,才会平安安安、健健康康!您在天上看着也放心。
犹清晰地记得三年前北京干冷的冬天,雾霾严重,出行困难,可是在您出殡的那一天,北京的天气却是万里晴空无云,出奇的好。我们在八宝山和您举行了悲伤的告别仪式,并且目送着、眼睁睁地看着您的遗体进入了火化炉,从此天人永隔。
先生,在刚得知您与世长辞的消息时,我的思维有一瞬间是空茫空白的。之后,便是被汹涌而来的悲伤所淹没,并且不知道这样的悲伤何时能止。本以为在八宝山送走了您,我们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可事实是,您的逝去,所带给我们的悲伤,长时间不能碰、不能止。
参加完您的葬礼,我是乘坐高铁回的上海。在回上海的路上,我一想到在您书房里,那张椅子上,再也不见了您慈祥安坐的身影,而书桌上的大部头科研著述还凌乱地摊开着,仿佛您从未离开;我一想到在灵堂里安祥躺着的您,再也不能谈笑鸿儒往来白丁、明月素心天地大爱地挥洒人生;我一想到在那空旷的炉膛里,您乐观豁达、朴素善良的血肉之驱,以及带有您气息的衣物和您喜欢的酒烟布鞋,就这样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化为灰烬永远的消失了,我的心就痛,痛得无法面对,恍若不真实。疲累不堪的我靠着车窗本已昏沉入睡,不曾想恍若睡梦中泪水滑落眼角,我被生生哭醒,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汹涌而下……我不知道这样的悲伤何时能止。
我看明白了生,也看明白了死,可我不能面对一个如此让人亲近和敬重的老人,就这样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很多天过去了,很长时间过去了,我的悲伤继续蔓延,无以成文。网上关于先生的纪念和缅怀文章铺天盖地,而我竟然麻木得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唯有一遍一遍、一点一点地回忆有关于先生和阿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想,我需要时间,让悲伤循遁,让回忆沉淀。在您一周年祭日那天,我看见苗同学在朋友圈里发出有关于您纪念文集出版的截图片段文字,那种心碎的感觉和思绪的空茫,又瞬间侵袭着我,我赶紧关闭了微信,不忍往下看。而阿姨更是一直从悲伤里走不出来,很多时候在电话里就止不住的痛哭。
三年啦,先生,您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时间慢慢抚平了我们的悲伤,在怀念您的时候,我还是会流下伤感的眼泪。但此刻我已能心绪平静,而又内心庄严敬重地写下关于您生平的点滴文字。您一直都住在我们的心里,没有离去。我总感觉我的那些逝去的亲人们,我的奶奶,还有崇杰叔叔,他们其实都和您一样一直都没有离去,都在天堂里一直注视和护佑着我们,对吗?先生,您该是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照耀着活着的亲人和您的弟子们,给我们以在尘世中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希望。
先生,您的高远、深邃的思想,以及您在国内外遥感科学界里程碑式的学术成就,以我轻浅的才学和阅历,我真的不敢下笔妄写,至少目前还不具备这样的厚度和力度。但不管您是怎样一个泰斗级的大牛人物,在我眼里,您就是一个很有慈悲心、很有人间大爱、很幽默风趣的老头儿啊!您是那样的简单、朴素、有趣和纯粹,并且我知道您心中其实一直都住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小顽童。
而在两个优秀的女儿眼里,您是一个很慈祥、很有爱的父亲。女儿们每每在呼唤“爸爸”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软糯和轻柔,倾注了对父亲满满的爱。而您对女儿的那份深爱,全在了您对她们盼归的眼神中。记得您重病住进华西医院时,小女儿从美国赶回来,戴着一顶时尚、弦酷的帽子刚踏进病房的那一刻,病情刚有缓解的您便慈爱而幽默风趣地来了一句:“幺儿,你戴的啥子帽儿哦?”妹妹哪有心情和爸爸逗乐,满心思牵挂的还是爸爸的病情,所以还没扑到爸爸的怀里就泪眼盈盈。妹妹扑到爸爸怀里的第一句话,便伤心而娇柔地表达了想要爸爸的病快点好起来的愿望。当时来探病的一波领导还未离开,在场的人目睹这一场景,无不动容。阿姨更是当场就伤感得掩面哭泣。
小妹还在14岁的时候,就随先生一起在波士顿上学、长大,所以和先生的感情更深一些。而她的性格更多的是随了先生的率真性情,天真、善良,可爱、童心未泯,精灵古怪中还有一点任性。而大妹的性格更多的随了阿姨的娴淑温厚,是一个典型的成熟稳重、温润厚朴而又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所以小妹的心里总是有一个梗,因为爸爸总是认为妹妹没有姐姐那么“靠谱”,这让妹妹很不爽。所以可爱的小妹总是不厌其烦地要向爸爸求证:“爸爸,我现在是不是和姐姐一样靠谱了?”“我要怎么样才能和姐姐一样靠谱?”然后爸爸就慈爱地望着妹妹笑而不语。这样的戏码在探病期间经常上演,很是温馨有趣。妹妹是很渴望像姐姐一样在爸爸眼里有担当啊。
但其实小妹是特别懂事、特别有心的一个孩子。她在得知先生的病以后,还在美国就大量查与病情相关的资料,并经常整理一些治疗建议,也因此在家人中号称“李半医”。她到医院的第二天,就自己去找到了主治医生,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了解和沟通爸爸的病情及接下来的治疗。我们都不知道,她事后才告诉我们。大妹和小妹的感情特别好,而且都对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很深厚,一静一动两个珍宝般的女儿,深爱的父母亲情,温馨幸福的一家子!先生去世以后,大妹先回到北京,小妹在葬礼举行的前一天赶到家。进到家门,面对失去爸爸的痛,姐妹俩在先生的遗像前沉默地拥抱在一起,随后抱着妈妈良久无言,那悲痛揪心的一幕至今印在我的脑海里。
在阿姨的眼里,先生,您是一个率真善良、任性固执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您和阿姨一路坎坷风雨,携手一生伉俪情深。像许许多多平凡的夫妻一样,你们的婚姻也是历经了生活的各种洗礼和磨砺,始终坚如磐石。在电话里,或是一起闲坐时,阿姨会跟我聊起你们年轻时的旧日往事。还记得在桂林时,您在酒店休息,而我和阿姨一起去游览桂林夜景。在游船上,阿姨向我回忆起你们初识的美好。那时候的你们真年轻啊!而您意气风发一青春少年,在校园操场上骑着自行车哧溜一声停在阿姨的面前,志在必得地邀请阿姨一起去参加活动。阿姨说:“太远了,好害怕。”结果您一拍胸脯很霸气、很有担当地说:“怕什么?有我啊!”就这样,您就把这么个温婉的美少女给追到手了。而时光流逝了几十年,当阿姨回忆起这一切时,依然是那样宛如少女般的甜蜜温柔,似乎岁月从不曾老去。
先生,因为您总是在低调务实地学习和钻研,所以您的生活自理能力一直很差,阿姨一直是您生活的依赖和科研路上的精神支柱。年轻时,在波士顿做科研时,因为生活琐事,你们也和许多夫妻一样有过争执和冷战,但先生您总是有办法让阿姨重新理睬您。您会邀请老乡或是同事到家里来做客,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阿姨陪着笑脸说:“明天有朋友要到家里来,你给我们做饭吧。”于是,就这样,你们又和好了。其实最懂阿姨心思的是您了,您知道阿姨又哪里真正丢得下您!
到了老年,阿姨更是成了您全部的依赖。她悉心地照料着您的生活,陪伴着您外出学术交流。您学术上的对外事务,有时还离不开阿姨的奔波料理。经常听到阿姨在电话里说:“我在香港,我在深圳,我在某某地方,取材料,办事情,明天就要赶回北京……”阿姨的时间总是很急、很赶,通常是连轴转,因为总是要惦记着急忙赶回北京,心里总是牵挂着老头子吃饭怎么办、喝水怎么办,冰箱里还有没有吃的。大妹和小妹还在美国,血缘亲情,思亲情切,阿姨每年还得抽一个月的时间到美国去看看女儿和外甥们。两头奔波,两头都要兼顾,很是不易。阿姨在走之前都会做好尽善安排,比如在冰箱里塞满吃的,嘱咐学生帮忙关照,并且会安排好钟点工做饭,但先生总是很固执地拒绝钟点工来做饭,所以阿姨不在家的时候,钟点工也都不来做饭,先生也就对付着吃得很简单。所以那一个月探亲对阿姨来说其实很煎熬,总是很牵挂着先生的生活起居和冷暖。在您病重期间,您每天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切切地呼唤阿姨的名字,阿姨应答了,您的心也就安定了。
那种一世夫妻的相濡以沫啊!先生,我知道您和阿姨,还有孩子们,真正在意的只是平凡人的幸福,而不是被供在科学家的神坛上。你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是那样的简单、纯粹。一辈子,你们对名利、对钱财都是看得那样淡泊虚无,不争不抢。听阿姨说,刚参加工作那些年,在单位里晋职和加薪都很难得,有的人会为了那一点加薪而争得绿了眼,而您和阿姨就干脆主动放弃了本该属于你们的机会。李嘉诚基金颁发给您的120万长江学者奖,也是说捐就轻松洒脱的捐出去了,以早年夭折的大女儿李谦的名义。平日里,您和阿姨总是极尽所能地热心帮助弱势群体;并对年轻人,对后辈学子倍加呵护、关爱和扶持。您和阿姨的那种高贵,源自于根植内心的真正教养!
您平时的生活极其简单,而您又是那种不拘小节有些固执的人。我们都习惯了您一天到晚穿着布鞋的模样,也对你总是不愿意穿袜子、甚至干脆就卷起裤腿的习惯见怪不怪。所以当您竟然因为一双布鞋而爆红网络时,我觉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您一身侠气,慈悲大爱,谦卑审慎而又豁达洒脱,您的传奇在江湖流传至今。
2015年1月7日,您获评2014年度“感动师大”新闻人物时,颁奖词里这样描述您:“当众声喧哗的网络将‘布鞋院士’的盛誉簇拥向您,您却独盼这热潮退却,安静地做一辈子风轻云淡的‘技术宅男’。梦也科研,成就‘20世纪80年代世界遥感的三大贡献之一’的是您;酒里乾坤,三杯两盏淡酒间与学生趣谈诗书武侠的,也是您。还是那双布鞋,一点素心,三分侠气,伴您一蓑烟雨任平生!”三天之后的1月10日凌晨,您就因病抢救无效,永远的离开我们了。北师大的这段颁奖评语,也成了您一生的总结。
人生无常来,而今哭尘埃。亲人驾鹤去,思念犹常在。一双布鞋,一点素心,三分侠气,就这样伴着您一蓑烟雨任平生。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您竹杖芒鞋、素心侠气地清简一生,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传奇!
(Alice.张莉 2018年1月10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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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1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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