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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脱的狗——墨脱考察追记之七
“Science” 这样的神刊,不但能总结一年来在全球的研究热点,而且还能预测来年的热点。后面一点尤其要本事,预测不准,且不是要打脸?2015底,“Science”就预测2016年的热点之一是“研究狗的起源”。果不其然,2016年6月“Science”发表了一篇题为:“Genomic and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suggests a dual origin ofdomestic dogs”的文章。这篇文章有一个重要的结论即:欧亚东部和欧亚西部家养的狗,独立起源于不同的狼的居群(Dogs may have been domesticated independently in Eastern and WesternEurasia from distinct wolf populations)。以狗做关键词,在“Science”做检索,竟然出来6000多个条目。看来狗是人类社会离不开的一个话题。我在《墨脱考察追记》中写一写狗,应该不算格调低下。再说了狗在墨脱乡亲们的生活中,狗也是必不可少的,离开了对墨脱狗的记述,这个考察笔记也是不完整的。
墨脱和许许多多的中国村庄一样,有许多的狗儿。刚到墨脱时,老乡给我说墨脱的狗都是猎狗,看着这群干精骨瘦的狗儿们,我充满了蔑视,怎么也不相信它们那点小身板能够上山打猎。不久狗儿们就用自己的行为,打了我的脸。一天我们在背崩村老乡的带领下,再往汗密采集标本(见墨脱考察之二)。狗儿们见我们出村就跟了上来,当我们快要走到汗密的时候,门巴族老乡看见对面的山崖上有一只黄羊,操起起弓箭有要去打。几个老乡弓着腰钻进了密林中,两只一直跟随着我们的狗却跑向了另一个方向。看着狗的行为我十分不解,心想知道你们不行,可你们也不至于这么不堪,难道连一只山羊都怕?晚上老乡们扛着黄羊回来了,狗儿们乐呵呵地围着猎物在转悠,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吆喝了一声:这和你们有关系吗。老乡马上说,今天能打到黄羊全靠这两条狗帮忙。老乡手中只有弓箭,射程不远,而黄羊又是何等的机灵,一有风吹草动早就逃之夭夭了。老乡们埋伏在一块岩石后面,狗儿们把黄羊赶到岩石附近,然后由老乡射杀。听完这个故事,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些狗儿为什么跑向老乡们相反的方向。老乡们和狗儿之间应该没有言语交流呀,那一定是眼神了。人狗之间在长期狩猎的过程中,理解了彼此的想法,一个眼神就能把任务交代清楚,真是应了“Science”文章中的那句话,狗儿能记住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your dog remember more than you think)。这下我相信了,墨脱这些狗都是身经百战的猎狗。墨脱的狗儿们长期在林中行走奔跑,消耗了它们身上多余的脂肪,以狗眼看这不是瘦,这是健美!
在《墨脱的妇女》一文中,我描述过我们在背崩乡的住所。东西南北四排房子围成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没有门,南面的房子稍微短一些形成了左右两边的两个通道。我们在墨脱的采集一般是出去采集7天左右,然后回到背崩,登记、压制和烘烤标本。在背崩登记、压制标本的时候,我有机会观察这个院子里一群狗儿们的生活起居。这个院子里生活着六、七条狗,领头的是一条公狗,这家伙高大健壮,个头高出狗群一个头,身着黄毛,毛色透亮,从狗眼里看上去一定是帅狗一枚。为了叙述方便,我姑且将其称之为老黄。因为帅,老黄身边常常聚着五、六只母狗,老黄过着妻妾成群的生活。村子里总有那么一两只,肾上腺素分泌过旺的公狗总想挑战老黄的狗威,一有机会要会溜进院子,染指老黄的后宫。老黄妻妾成群,但是绝不容许这类事情的发生。只要有公狗进入院子,老黄总是坚决捍卫自己的利益,一番撕打过后,外来的公狗落荒而逃。老黄在院子里的时候,也不准其它母狗离开院子半步。然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老黄不可能天天守着这群母狗,它也是要出去看看的。每当老黄外出的时候,院外的公狗总会抓住机会,遛进院子和老黄的嫔妃们厮混。我不知道老黄具备了何种特异功能,它总能在双方卿卿我,互述衷肠时及时返回,有效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尽管如此,老黄每次都非常生气,先是赶走外来的入侵者,接下来有对嫔妃们检查一番。没有犯过错误的嫔妃们围绕老黄摇头摆尾,仿佛要告诉老黄,我们是守规矩的,犯了错误母狗吓得躲得远远的。老黄安抚好没有犯错误的母狗后,又找到犯了错误的母狗。先是要咬上几口(其实不是真咬)以示惩戒,然后又是亲嘴又是嬉戏。恩威并重这一套,老黄玩得很溜。
另外一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狗,是一条黑狗,我姑且称之为老黑。老黑生活在格当乡。墨脱的世居民族是门巴族和珞巴族,格当乡墨脱县里唯一的一个藏族乡,这里的藏族同胞据说是在1959年西藏叛乱时迁来的。据说这些藏族同胞受达赖集团的蛊惑,打算逃往印度,当跑到格当的时候,自以为是到了印度就住了下来,结果到了1964年,墨脱民主改革进行人口普查,才发现他们仍在中国。当然,他们为自己的错误感到万分的高兴。
1993年3月,我们的考察辗转也来到了格当乡。到格当乡的那天早晨,大家还在睡觉,孙航就一个人出去转悠,谋划在格当的采集路线。突然,我听到孙航在远处大叫:快开门,快开门。我虽不明就里,仍赶紧打开了门,看见一条黑狗咧着牙在追赶着孙航。孙航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屋子,我赶快关上了门,老黑的爪子已经搭到了门上。孙航1990在对西藏阿里的考察中,曾被两条藏獒咬得皮开肉绽,我想他肯定不想让同样的事件再一次发生。我们在格当住了下来,老黑给孙航的下马威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心里阴影。虽然后来的几天,老黑不再以我们为敌,也不再追赶我们了,我还是避免以老黑狭路相逢,见到它,我就绕着走。
在讲下一个故事前,我需要暂时把狗的话题绕开一下,先交代另一事情。长期以来,墨脱的老乡的肉食来源主要是靠狩猎。为了保护生物多样性,政府逐步鼓励和引导老乡放弃狩猎,加之枪支被收后,打猎变得越来越困难了,老乡们开始养猪。墨脱的猪小时都是放养,任其自己觅食,以至于我们在出恭的时候,都要事先准备好一堆石头,一边方便,一边赶走前来觅食的猪。猪长大了,老乡就将其关到圏中,直到宰杀。令人不解的是打了一辈子猎的门巴族和珞巴族老乡,既然不会杀猪。每每要杀猪的时候,还得找人帮忙。我们随队的民工张成,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一两个小时内就能把一头猪收拾利索。我们到格当乡的第三天,就有一位老乡请张成去杀猪。按照当地的惯例,猪收拾完后,猪头和下水就作为杀猪的报酬。于是张成出去了大半天,就为我们带来了猪头和猪下水,我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开饭的时候,肉香味把村子里的狗儿们都吸引了过来,老黑也在其中。不过老黑不像其它狗那样,围着我们讨吃的,而是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十分矜持。我为了讨好老黑有意丢了几块肉给远处的它。老黑对我丢来肉,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在我没有盯着它的时候,偷偷吃下我丢给它的肉,毕竟它也很少有肉吃。在墨脱很少能吃到肉,肚子里基本没有油荤,好不容易吃一次肉,不知不觉中就多吃了几口。我这个人平时也不喜肉食,属于那种粘不得荤腥的人,多吃了几口晚上就开始闹肚子,不得不半夜起来上厕所。我上完厕所回来,只见老黑吼叫着向我飞奔而来。我想这下完了,我只穿了个裤头就出来,要跑是来不及了。电光石火间我做了一个后来被证明是非常正确的决定,选择了站下来,任凭老黑发落。但见老黑来到我跟前,闻了闻,摇着尾巴走开了。我一身冷汗,感觉又要上厕所了。老黑这么轻易地就放开了我,是不是白天给老黑吃肉起了作用?看来人真要多做善事。
后记:这几天在西双版纳工作,睡眠特别好,一个午觉醒来竟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良好的睡眠,使得工作时候效率特别高,一个星期似乎干了平时半月的活计。使得有闲暇完成这篇一个月就已经开了个头的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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