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李德发师
(冯圣中,2016年2月24日)
李老师走了。
半年多前,听说李老师病了。春节前后,我们几个在广东的同学相约这几天去看李老师。想不到,已是天人永隔!
李老师是我们高中班主任、数学老师。李老师去世的消息传来,那些尘封了三十多年的记忆,一幕幕回放,异常清晰。
李老师命运多舛。高中即将毕业,他作为全省的尖子生,已经填报了清华大学,结果文革爆发,高考取消!等到高考恢复,他已经拖家带口,只好念了师范大学。我们国家或许因此少了一位优秀的科学家,却多了一位杰出的人民教师。
他重视启发式教学,并身体力行。我们高中从各班抽一些同学,开了一个计算机兴趣班,我记得我的第一堂计算机课就是李老师给我们讲的BASIC编程,变量数值互换怎么实现?我无知无畏,问,这有什么用?李老师不仅不生气,相反鼓励引导我们深入思考。而且,或许就是因为我喜欢问问题,还让我做了这个兴趣班的班长。工作后,我涉猎多个领域,正是这种探究式的学习方法,让我迅速把握前沿方向。
他的课极少是宣贯式的,而往往是开放式、启发式的。抛出一个问题,让学生主动思考,他只做必要的引导。这是要冒风险的。刚开始时,很多学生不适应,成绩会下降。然而,良好的影响深刻而久远,会让学生受用一生。学会思考,比学习知识更重要。
他的启发式教学不仅用在课堂上,而且课堂外也是如此。高二时,有天晚上,李老师把几位同学叫到走廊上,说,大家知道现代物理学领域有个哥本哈根学派吧,一群年轻人,凝聚在波尔周围,研究现代物理学的若干重大问题,奠定了现代物理学的基础。同学们,你们正年轻,思维活跃,富有创造力,你们也可以一起切磋砥砺,将来也可能创立我们自己的学派。他的这番话,教会我们从更高层次看问题、竖目标。
临近高考,我和成小平的高考志愿戏剧性地换过来。专业如何选择呢?学完高中物理,我已经明白黑白电视是怎么回事了,但还不知道彩色电视是怎么出来的?就想报考微电子专业。那时候,自己在高中已经囫囵吞枣地看了相对论等方面的书,就和李老师说,力学、物理这些专业好像已经很完善,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李老师说,你的问题我也不回答不了,不过,中国最厉害的科学家钱学森就是搞力学的,应该还有很多问题可做的。就这样,我上了科大近代力学系。
李老师的这些激励和启发,直到今天,仍在深刻地影响着我。在一些重要课题选择时、在指导学生时,从科学发展规律的角度去思考、判断,往往让我们看的更清晰,把握的更准确。
个人的际遇没有成为李老师卓尔不群的羁绊。李老师忧国忧民,他心里总装些大问题。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家发展遇到波折,出现动荡局面。那段时间是李老师和我通信最频密的时期。他的看法总是那么清澈,甚至激烈。六月初,形势遽然紧张。他反而迅速冷静下来,连续给我发信致电,只关心我的安危,敦促我尽快回家。若干年后,每忆及此,都令人异常感动。他对学生的关爱远远超越了他个人的兴趣。
2008年初,李老师得知我来深圳工作了,特地从广州赶来,看我的工作环境、询问研究方向。再次提到他二三十年前的设想,写一套体现启发式教学特点、培养创造性思维能力的中国中小学教材。
现在,李老师走了。
李老师走得那么匆忙。他还有好多设想没有实现,他还有好多问题在探索。
李老师又走得那么从容。他每天都应该是充实的,他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清晰饱满,他的启发式教学思想和实践影响深远,会通过他的学生、学生的学生,一代代发扬光大。
李老师安息!
附:
惊闻恩师溘然长逝,夜不能寐。三十余年,师恩浩荡!辞不达意,维致哀诚。
呜呼我师!名讳德发。
孜孜矻矻,杏坛布教;
洋洋洒洒,桃李芬芳。
卓识启蒙,蜡炬成灰;
厚德育人,春风化雨。
视徒如子,疾恶如仇;
闻过则喜,与人为善。
巨眼观世,至大至微;
童心格物,可歌可泣。
铁肩大义,肝胆春秋;
志驭鸿鹄,吐纳东西。
上下求索,以启民智;
南北闯荡,唯忧国祚。
呜呼!泰山其颓,哲人其萎!
挽联曰:
春风化雨厚德育人千万;
蜡炬成灰喷发卓识一生。
学生冯圣中,2016年2月22日晨
李德发,湖北天门人,特级教师。原任教于湖北省天门中学,后调任广州市番禺中学。2016年2月21日逝世,享龄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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