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时，贸然去山东大学威海校区参加中国物理学会电介质物理专业委员会之年度学术会议，得以又一次从旁观者和参与者角度去审视诸位大师、高手、新锐们向我展示电介质物理之内涵与外延。对于电介质物理，我的感受是复杂与浅薄的，谈得上深情冷暖小楼中，也谈得上天之尽头总迷茫。这些年，我和我那些学生们一直在这些电介质里面弛豫与涨落。有成功的例子，对应于快速弛豫；也有漫长黑暗的经历，对应于缓慢的弛豫过程。总体上，每迈一步，如同双腿绑沙袋，步履蹒跚，有效质量很大。我们心里也很明白，电介质物理的精华之核心就是弛豫谱物理，我们总在其中弛豫，因为弛豫谱太宽，似乎没有弛豫结束的尽头。

 

遗憾的是，这种蹒跚前行的时光总满足时间反演对称，来去无影，回首无声，不会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留下任何痕迹，否则时间反演就该破缺了。即使是对于带有极化的电介质(铁电体)，时间反演都是对称的。与此不同，满足时间反演破缺的自旋却一直风光无限，几乎很少被冷落与轻视过。这是否是电介质物理的宿命，抑或是我们目前的境遇？！

 

电介质物理在凝聚态物理的历史长河中并不短暂，但是留给我们的星光灿烂却比较单调。当导体和半导体在能带理论的高楼中上上下下、翻腾激越时，电介质相对而言受到很大的抑制，一直被压抑在基态附近，虽时刻准备着建功立业，但没有受到足够的青睐与重视。自从我们的祖先德拜傲视群雄勾画了极化子涨落与弛豫的图景，我们这些后人就一直在其余荫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有大师朗道造访此地说一说唯象的乐园，或者是大师安德森侃一侃软模的风景。基本上，我们的先人付出于斯、收获于斯，在人类信息化之路上也算呕心沥血、功盖云天。不过，我们的家园就像昨天的中国，来料加工占优，利润微薄。电介质偶尔在场效应管中出彩了一回，却被半导体Si抢去了大半功劳(见拙文“物理人生(81)--潮起潮落”)，而多半默默无闻地在微电子学和现代光学领域春蚕到尽、蜡炬成灰。回忆一下，微电子学里面用到电容、光学中用到极化光学效应，这些都是电介质的足迹，却没有历史回头去欣赏审视。

 

因此，电介质物理在过去几十年间基本上是清心寡欲、淡妆素雅，虽然偶尔也会醉里挑灯、剑裹桃花。看电介质物理之清心寡欲与淡妆素雅，是因为其主体上没有能够借助量子力学与能带理论之法术纵横中土、驰骋两江。虽然在唯象层次上、在德拜弛豫图景里，电介质物理也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但在电子层次上却总是婉曲低吟、长风不系。即便对于压电和铁电效应，也多是在本构规范中寻找响应动力学的法典。

 

如果再看电介质物理之醉里挑灯与剑裹桃花，则量子顺电、铁电起源和多铁性三个方面方始让量子力学与电子密度泛函面露狰狞、涛尽江沙。量子顺电率先显露量子涨落在涨落-耗散框架中对于介电弛豫的巨大作用，因此让电介质物理在基态里也多了一份风华、几许妩媚，到现在为止也是江山美人、犹抱琵琶。而铁电起源则将美丽宣泄在铁电存储之秦汉山水中，从而为第一性原理进兵铁电电介质提供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机会。而因为最近几年、十几年的发展，电介质物理中最有醉里挑灯看剑的沧桑之美应该是多铁性电介质。

 

自软模理论之后，二十多年来，量子力学未能让电介质物理有桃花流水深千尺、不及汪伦对我情之感概，但多铁性电介质却获得了如此礼遇。电介质物理在多铁性那里总算展示了时间反演破缺的变幻与风景，从而给予量子力学如今迈步从头越的机遇，使得铁电性可以由一类崭新的机制来产生。更进一步，因为自旋在多铁性介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电介质物理终于在出让部分利益给磁学和自旋电子学的同时，让量子力学在电介质物理之不算肥沃的土地上实现了从来料加工、自主制造到自主创新的跨越。这一历程与中国的改革开放有惊人的相似，让我等电介质物理人们体会到生存学问互相映、一舟搏击两江流，大概也算是千年难得的际遇。

 

威海有一个天尽头，让人伤感让人愁。而电介质物理因为铁电起源和多铁性，在量子顺电之外重新有了蓬莱仙境、无天尽头的解读：

 

 

【浪淘沙 · 天无尽头】

 

Ising 090725

电介质物理专委会后，访位于海天相接处之山东大学威海校区天文台，观天象、习宇图、望沧海、思迷途，遂次韵湘雅君子。

 

无意立天头，苦度春秋。陋居小舍画江舟。芳远无缘随我看，天水巡鸥。

最憾慕空悠，夙愿难休。登高莫为数星愁。眉上银河接浪暖，海地枯流。

 

 

是以为这次电介质物理年会而贺！

 

 

 (这是自旋导致铁电极化产生的新机制，Nagosa et 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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