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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为一个行为主义艺术家,我不准备将上一篇博文写完。同样,作为一个行为主义艺术家,我也不准备正面来说有关问题,以免落了CY的“到底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的俗套。
(2)
捣乱,不按规矩做事情,在重庆话里,叫“污场合”。我没有具体考证这个词的来历,按我的理解大约是跟宗教场所有关:在应该按照佛门或者道场规矩举行仪式的地方,将规矩搞乱,或者非要弄点污秽之物在那里,这当然是污场合了。
有些具体的污场合的行为,在重庆话里,叫做“闹烟”。闹烟的方式,或嬉笑怒骂,或含情脉脉,都是允许的,只要能够达到污场合的目的就可以了。所以闹烟这个词非常好,一个是要闹,弄得四处都是响动,让你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个是要冒点烟,让你云里雾里,搞不清真假。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负责点“四清”工作,就去重庆华岩寺里调查,发现非常奇怪,居然和尚们吃肉喝酒娶老婆,样样都来。他就去请教刚刚解放时负责这个片区的干部们,终于摸到点门头。
华岩寺为川东第一庙林,地位甚高。传说,明朝年间,有个老和尚云游至此,向财主讨地。财主就问,你要多大的地,这和尚说要一席袈裟之地,财主自然同意。不想那和尚将袈裟往天空一抛,顿时遮天蔽日,阴影所盖之处,竟有千亩土地。和尚在此建庙,即是华岩寺。
当然,我听过的传说中,六祖慧能也是按照相同方式建了南华寺。传说的事,当不得真。我讲讲这个建庙的事,就是表示华岩寺地位很高的意思,传说都可以和南华寺平起平坐了。
反正,我们知道华岩寺够大就是了,有很多地。和尚们自己的生活平日都是靠种这些地来维持。
解放后,片区的干部就发现,这些地都不是和尚们在种,而是租给了四里八乡的农民在种。因此,干部们开始追查,最后追到了四个放租土地的人,弄来一问,说是最后都是向某某人上缴。一说某某人,干部们吃了一惊,那某某人他们都见过,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农一类。干部们就去搜查,翻箱倒柜也没什么财物,只是觉得吃饭的桌子有些怪,几个人去抬也抬不动。砸开了桌子,才发现,里面全是金条。
明明是华岩寺的地产,怎么会落到这么个也不是住持的人的手里去放租?要知道,华岩寺里级别非常细致,规矩非常繁琐,而且都是明文张榜标明清规戒律,住持也是高僧大德,按理是不会发生这些事的。按照干部们的讲法,华严寺非常污场合,所以和尚们喝酒吃肉娶婆娘,简直就不算个事。
(3)
污场合归污场合,当时华岩寺住持仍是高僧大德,不吃肉不喝酒也不娶老婆,所以大家仍对他极为尊敬,对庙子的感情也还在。后来华岩寺旁边陆陆续续建了些工厂和研究所,大家到庙里去买牛肉面吃-据说特别好吃-也都是端了碗回家,第二天一定把碗洗干净送回去。从来没有人说顺手拿个碗留下来自己用的,和尚们也从来没有追查谁拿了碗不送回来。这信义和尊敬,经历了沧海桑田,依然存在着,就像几百年前人们所信奉和遵从的一样。
文化革命开始,红卫兵冲击罗汉寺。罗汉寺的住持急忙找到了华岩寺的住持,要将那些泥塑的罗汉送来避难。华岩寺的住持端的厉害,据说,他将那五百罗汉藏了,谁也找不到。其实,我更相信,那罗汉是找得到的,但是人们是用心藏了起来。
文化革命后,庙宇又开始重建和恢复,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已经建得很有规模。在庙里,我见到了据说是住持写的楹联,字非常漂亮。但是,用词我已经记得非常模糊了,只是记得“心月互为根”的字句。
是的,明月虽会被云遮蔽,但是,千万年来,总是清清朗朗、平等无碍地照耀世间。
(4)
我外婆的骨灰,存放在华岩寺里,而我外公的骨灰却被老舅带回了武汉。
母亲对老舅说,应该将外婆的骨灰带回去。老舅说,重庆华岩寺,就是我外婆的家,虽然我外婆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
老舅并没有讲错。我外婆姓余。余家的祠堂,虽然现在没有了,但是以前就在离华岩不远的人和场。抗战时,我外婆和外公逃难到重庆的第一站,就是人和场的亲戚家。据说,一有兵荒马乱,余家的子女们,乃至余家的亲戚的子女们,都会往人和场跑,几百年都是如此。
而在传说中,华岩这片地,本来就是余家的。换言之,明朝年间,老和尚是从余家财主的手里,讨到了华岩这片地来建立庙宇。
既然,这片地是我们家的,我想我有资格说上两句。这场合污都污了,我硬要说没污,肯定是装逼;只是,盼望大家以高僧大德为标准,将污了的场合重新建立,而凭借的,是“心月互为根”的虔诚。因为,你并不一定知道,你的外婆可能也姓余;又或者,你的外婆的外婆可能姓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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