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学生和老师,都会遇到各种“纠结”的事。比如有的学生问我,很想做某件事(比如当社团会长、选修第二专业、申请科创项目、进实验室),在得到某种利益的同时也会卷入时间和精力,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有的老师也犹豫要不要应征兴趣小组或者课外读书小组指导老师,自己有些兴趣,但这个不算“工分”。我也曾有种种经历和困惑,后来我发现一种思考问题的方法,能让我一下子平静下来。以下我举几个例子,并加以引申、归纳。
1)我是几十个学术刊物的审稿人,审了200多篇稿子。多年前刚开始审稿的时候很兴奋,感到能对别人的稿子评头论足了。后来,我的博导对我说审稿对申请绿卡有用,因此我很有积极性,每次审完稿子,就进行记录:某月某日,为某某杂志审稿1篇。入职初期,我还是对审稿很有热情,但再后来,稿子蜂拥而至,这篇刚审完,下一篇就来了。甚至一个月收到10个审稿邀请!事情忙的时候感到很烦,甚至有些沮丧,并且搞这个也不算“工分”的。我很困惑,不知道要不要做。如果不做,觉得辜负了编辑;而做,觉得对不起自己。烦恼到了极点,我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做这个事情,不把审了几篇稿子写到简历里去,我做吗?”我的回答是:“还做。”虽然还是一样地审稿,但是我达到一种新的状态。
2)去年秋天,我在学校里面开一个关于学生科创项目的会,我照例龟缩在角落里面。一些老师侃侃而谈,我从中学到不少东西。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往往,一些大牌教授的发言会占很长时间。最后领导都总结完毕了,我以为快结束了。谁知道我突然被点名发言了。我拿起话筒说:“我感到有些学生有些功利主义。往往有的学生拿到科创项目,也不好好做实验;拿不到科创项目,就更不来了。因此我对学生说,如果你没有申请到科创项目,也能到实验室做实验,我才佩服你。这正如我现在是科技导报‘走向职场’栏目主持人,如果搞这个对评职称没有加分反而扣分,我还做,这才是真性情。”我当然还说了别的话(现在本科生都能发sci,但是否等同于本科生是学术大师?),但只有这段话和本博文相关。无独有偶,妻子入职后有很多本科生找她进实验室,我泼冷水说:“你去问那些人,如果不申请某某学者、某某计划,如果不提供出国推荐信,他们还来吗?如果说也来,才考虑。”
3)去年春天,我和妻子在宝山区一个地方看房子。有个楼盘“每平方米直降5000元”,也就是说,和前年夏天我看的价格对比,一套房子便宜了60-80万元!每平方米才21000元,这样的新房子在这个地区哪里去找?我当时很看好这个楼盘,竭力劝说妻子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并且售楼员说如果马上付一些钱,可以有什么什么折扣。但是突然新民晚报上刊登了个报道,说这个楼盘旁边规划了变电站和垃圾站,并且小区南边还有部队的无线信号发射塔。我们找到了售楼员,他用某种误导的语言说:“小区旁边的空地就这么小,怎么可能造变电站和垃圾站?规划了五年都还没有造,以后也不会造了。部队发射塔,以后会搬走的嘛。”我还是心动于“每平方米直降5000元”。正在我纠结时,我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以后变电站和垃圾站就建在这个地方,我还会贪这便宜吗?”我一下子醒了。
这三件事情的思维方式其实都有共同的特征,后来我读了《金刚经》,恍然大悟:“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生、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不是没有地方住,而是说不要执著,不要见利而动心起念。就像你布施,不要想着对方会给你回报,没有回报也布施,这叫“不住相布施”。
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的确使人“生清净心”。比如有的人联系国内的博士后或者教职,对方把情况说得花好稻好,能怎样怎样,“肯定没有问题的”。我就想说一句:“如果几年这些好处都没有兑现,你还来吗?”情况会改变的啊,启动经费有可能不到位,职称可能评不上,甚至领导都换了,并且岗位津贴只管几年的,几年后要调整的。没有这些好处你还来,这才是真性情。我想用人单位需要也是真正有诚心投奔的,而不是被利益牵着鼻子走的。
再比如有些男女相爱,青春年少的时候如胶似漆,但一旦一方得了癌症或者一方的父母失势,马上作鸟兽散。所以,不要听什么海誓山盟,就要听一句“如果我得了癌症,如果我不能养小孩,如果我丢了工作,你还和我好吗?”
写博客也是一样,我不图取悦别人,我不惧怕别人冷嘲热讽。我就凭自己喜欢,这才是真性情。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说得真好。
这和唯利是图是完全两种境界。唯利是图是“小乘”的,是小市民的思想。以利益作为诱饵,自己有了这个目标,的确能促使自己望利益的方向进发,的确也能看到些效果。而“无所住而生其心”,也不代表什么利益都没有;恰恰相反,你能达到这种纯粹的境界,利益自然滚滚来。当然,这种利益只是你人生的副产品,而不是你人生的目的。
举些例子:很多人都只是在乎第一作者论文,不愿意和别人合作。我做博士后期间除了做自己的课题外,还喜欢和别人合作,不在乎是第n作者。也许付出了很多劳动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第一作者论文,但后来很多合作者后来一直保持各种学术上的联系和合作。再比如我当科技导报栏目主持人,每年要组织、修改35-36篇稿件,每篇稿件得主持费200元,有的人说我搞这个挣钱。但其实我并不图这些钱,并且修改稿件很累的,你自己试试看。我只是抱着一颗纯粹的心做这个事,编辑部让我做,我自己喜欢,就这么过来了。做着做着,发现我的名字和我的文章常被推荐到封二显著位置,这是当初没有想到的,你说这能用钱来衡量的吗?
现在的学生,做事情什么都要利益最大化,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比如转专业、让老师把自己成绩打高一点),很善于研究各种条款,并从老师的话中找出纰漏,很在乎绩点的高低。并且做事很功利,什么东西都报名,却持续不了多久。我有时对学生说,学生评奖学金和老师“挣工分”,都有不合理的地方。你要是不努力,那当然不好。可是你要是太功利,为了奖学金而奖学金,为了工分而工分,那也境界不高。比如说,评奖学金时,参加社会活动可以加分,如果你为了评奖学金而什么都搞几下,有可能把自己的学业都耽搁了。再比如“为了工分而工分”,复旦大学校长杨玉良说,工分考核本来是为不努力工作的人设计的,结果却影响了好的人的积极性。用我的话说,你做事情的时候想着挣工分,怎样能挣工分就怎样做,可能你的工分挣得多,但没有重点和特色。相反,不以工分为导向,而是根据自己的(合理的)兴趣,根据自己应该怎么做,干好自己该干的事,能达到另外一种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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