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学科有重大推动作用的新方法是否应作为该学科的基础研究受到资助或奖励?依我国基金评审中常见的习惯,No;以诺贝尔科学奖的颁发来看,Yes。举几个明显的例子。
1、冷冻电镜的(结构)生物学奖
冷冻电镜本身不是生物学,而是一项技术,一个方法;但是它对结构生物学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改变了该学科的走向或进程;它不是使很多实验室关门,而是使很多实验室开张。于是,结构生物学的诺贝尔科学奖授予了冷冻电镜的发明者,而不是解析出大量的重要的蛋白结构的团队。
2、扫描隧道显微镜的化学奖
扫描隧道显微镜也是一个方法或技术,它依据的原理不过是量子力学教科书第一章中的势垒的隧道效应,其所用的技术手段包括将扫描的针尖打磨到只有三个原子,运用老式唱机上常用的压电晶体实现精确扫描(当时尚没有如此精密的电机)。然而,它使化学家看到了原子(在单晶硅表面);于是,被授予了诺贝尔化学奖。
3、激光冷冻的物理学奖
激光冷冻也是一个方法学突破,它依据的原理同样常识——量子力学教科书绪论中的振动量子数不为零和高中物理教科书中的多普勒效应。其在方法学上的美妙是用激光照射将分子平动转化为振动。它虽然没有高深的物理原理,却使人类达到了最接近绝对零度的温度,被授予诺贝尔物理学奖。
4、分子束对撞机的化学(动力学)奖
曾任台湾中研院院长的李远哲在加州大学伯克利校区时发明的分子束对撞机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对撞机本身的基础知识更加常识——将分子气体在腔体中加热,提高其热运动的平均速度,其巧妙的地方在于让加热腔衔接带孔的滚筒,用滚动速度筛选出所需方向和速度的两束分子束,再让其对撞,以确定引起化学反应的活化能。有意思的是,李远哲第一个任教的芝加哥大学的校加工厂做不出这个对撞机;李远哲转到校机加工厂能力较强的伯克利,加工出了这个对撞机,做出了实验,获得了奖项。
写这篇文章的原因是同事的一项有重大学科推动的自然科学基金申请被三位评委以一致性的理由一致性地否决了——方法学研究不算该学科的基础研究。这个故事使我联想到多年前在科学网上有过的关于跨学科研究的讨论。当时的问题是跨学科研究应在哪个学科申请基金和申报奖项?我给出的观点是:对哪个学科产生重大影响或推动,就在那个学科申请。这一观点也包括我对诺贝尔奖的一些方法学奖项的了解——不过当时冷冻电镜的生物学奖尚未颁发。
为什么我国科研或技术的基金及奖项的评审中习惯性地轻视方法学研究?依我看,至少有两个原因:A、我国科学界鲜有重要的方法学突破;B、我国科学界跟着热点蹭论文的me too性研究较多,独具特色的重要首创性研究比例太低。尽管这类在哪都是小概率事件,我国科学界从政策制定到多数人的意识均没有为必然是小概率事件的重要研究留有足够的生存空间。
以影响学科的重要方法学为例,我国绝大多数科研单位仍以有着大量的高级进口分析设备为荣,尚没有建立起这样的科学概念:“用买来的仪器做的研究多半是二流或三流的,一流实验科学研究多采用自己设计的新方法新设备”;没对科学实验方法的创新以足够的重视。
以学科推动而论,很多基金评阅人没想到,也不相信自己所评阅的基金申请可能对自己所在学科产生重大推动。他们多半没有意识到因为重大科学突破必然是小概率事件,而建立起不放过这类小概率事件的警惕。
作为建议,尽管我国的自然科学基金申请量很大,基金委在委托评阅人员时,尽可能在每一项申请中包括一名资深评阅人——特别是对来自较年轻和低职位的申请人的标书。
希望这篇文章能够引起一定的讨论和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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