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记事（2）-水火无情人有情

那时南陵的街上常有火灾发生，主要原因是大多数房子为清朝或民国期间遗留下的木结构房子。像我们那大屋里住有四至五户人家，除了外墙是青砖砌的(砌成空格，中间填有土），和顶上盖有小片的黑瓦之外，屋里两家之间大部都是芦席隔的，上面用浆糊贴上一些旧报纸。邻居大人小孩的说话听的一清二楚。一听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就知道哪家老几因什么事挨打了。房架是木头榫卯结构(抗震性能应很好，可惜南陵人从没听说过什么地震似的）。更可怕是四、五家人的炉灶一起围在大屋中央。闲时买一点山里人挑到巷子里卖的柴，摊开晒干，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自家从附近小山上打来的茅草、或用废汽油加在锯末屑里作引火(有时还用废轮胎皮，那味太难闻了，烟也很大），点火时"嘭"地一声响，火苗一窜，挺吓人的。我妈常常唠叨说"说来也怪，这么多年一次失火都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呢？"我现在想，主要原因可能是那时邻里关系极好，家里大人们每晚睡前都会细心查看一下自己家锅灶，上上大门板，关上鸡笼或鸭笼门，瞧瞧谁家挂在外面晒的东西有没有收回，也顺便看看其他人家的炉灶。如有问题，就会大声嚷嚷"谢妈，你家火还没有息呢！"或者"张师傅你家老母鸡上哪里去了？"所以一直平安无事也不足为奇了。但确实有几次深夜我被闹声吵醒，迷迷糊糊走到门外的小街上，只见十字街方向火光冲天，只听有人说"大概又是粮食局失火了！"又有人说：“方向好像不对，可能是县医院吧？”那我们太小，没有孩子什么事，还觉得好玩的，第二天早上什么都忘了，又跳跳蹦蹦地去上学了。

火情之中给我留下永远难忘记忆的有两次。记不清具体的年月了，只记得一次隔壁的棉纺厂车间发生了火灾。你知道棉花燃起可不是好玩的，好不容易明火扑灭了，暗火一会儿又熊熊燃起。最可怕的是一墻之隔就是我们车队的油库，如果一点火星飘进油库，必定引起大爆炸，后果可想而知。车队的职工都倾巢出动了，迅速把各家的老人和孩子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职工们一部分人去救火，一部分人，特别是一些年轻力壮的职工在油库的斜坡和墙上，手持灭火器或装满沙的水桶，排起了一道长长的人墙。在通红的火光和呛人浓烟中，那些熟悉身影显得异常的高大。多年来，每当我想起这久远的往事，仍然难以抑制内心的平静，会悄悄地流泪。

还记得车队灯光篮球场到簧塘巷之间有几好幢南北朝向的筒子间，每个门幢里两侧又住了好几户人家，在球场和街巷两边各有一个门。一天深夜，大家被一阵急促的铁锤敲打钢圈"噹、噹、噹”声所惊醒，静夜中只听有人大喊叫"失火了，失火了！汽车队失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只见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从家家门里跑出来，手里拿脸盆或水桶，有的光着脚，向灯光球场那边狂奔而去，黑暗中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乒里哐啷水桶间的碰撞声。一会儿几条人的接力长龙就形成了，几个成年人站在齐腰深的牛屎塘里，用脸盆和桶奋力舀水，几条长龙迅速地将一盆盆一桶桶水传递过马路和球场，递给冲进着火的房子里人。火被迅速地扑灭了，以后的事我记不得了，大概回家就立刻就睡着了。

我们怀念那个时代，因为我们曾生活在一起，相互友爱，像一大家亲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