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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的心灵

已有 3790 次阅读 2015-4-6 14:50 |个人分类:随笔|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清明节, 悼念亡父

——刘全稳

   在一次博士后阶段成果检查与学术技术研讨会后的餐会上,原成都理工学院校长贺振华教授对我说,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即“高校学生死亡方式可以遗传”,并举了几个例子,如某高校隔几年就要出现一起凶杀案,有学生会被杀死;某高校隔几年就有同学淹死;某高校隔几年就有同学跳楼自杀死亡。有些高校学生的异常死亡方式具有同一性。

基因科学成果之一是说明了具有相同死亡基因的人的死亡方式具有遗传性,贺校长则说明了具有学生死亡事件的高校的学生死亡方式具有遗传性。

今天我要说明的是,在湖北农村,非正常死亡的老人的死亡方式具有遗传性。

我的故乡农村在湖北仙桃,那里的农民基本上的死亡方式是服农药自杀,为此,政府不得不出台一项规定——所有农资部门及其他出售农药的单位,不得将农药出售给老人。

然而,老人们总是想尽办法谋到农药,有自己动得了时预先储备好的,有老人朋友间相互交流经验时提供帮助的,有通过相互间有借有还方式获得的,也有平时观察子女打完农药后存放地点而私藏的。

邻村的就别说了,前述的博文中有一篇曾经谈到过我隔壁邻居的二爹二婆相互间交流吞服呋喃丹注意事项并先后步入黄泉的事,后来,又有同村人陈家、龚家老人先后采取同样措施走人的。

这次因为老父亲病危住院,我回家探望父母,有时间听邻居们讲了一些这样故事。

在他们看来,人老了,没用了,除了浪费粮食和钱财,对社会对家庭毫无益处,不如一死了之,并表示将来只要自己不能动了(意指靠别人养活)就采取措施走人算了。

在她们的嘴里,吞农药而死不是什么值得忌讳的事,骂自己的家人也会时常涉及到,如:你咋还不死,呋喃丹就在那里。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配偶、子女,也不会忌口这样的话语蹦出。隔壁婶娘当着我的面就训自己的老公,你要是吞农药死了,我会为你烧几柱高香,每年都上坟看你。

面对自己的父母,也有不孝子孙直接训斥的——你像哪还不死!活倒害人!等等。我姐夫的父亲就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反复这样骂,有一天趁大家不注意时,夜里服农药死在了自家猪圈里。

“老人服农药死有利于家庭有利于社会”基本上是已取得当地农村人共识的事。一般地,只要谁家老人得了重病,即使这家人不说,也会有邻居或族里具有一些威信的人自动出来劝老人行事的。所以,湖北仙桃农村老人甚至年轻人异常死亡是不需要出警的,只要村长报个案就可以销户了。

劝老人们把握好时机采取措施走人至少有三个好处:

一是,有人相送,热闹。时机不好,冷冷清清,不值。

二是,可以死在床上,死在家里。死在外面的人,只能在房子外面停尸。

三是,免得子女、晚辈受苦受难。

仙桃农村人非常豁达,既不避讳谈自己家人的不是,也不避讳谈邻居的不足,哪怕是当着大家的面议论别人家人服农药死亡的事。

那天正谈论廖家老二在湖南开专家门诊专治疑难杂症一年赚一二十万的事,我说这样议论不好,没想到他们说,没什么,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儿子就在这里,并指着他儿子。我探寻地望着他儿子(由于多年不回家和没有交集,我不认识),没想到他说:我爸他自己跟我们就是这么吹的,他以前到街上买假的假资格证行医行骗,现在不行了,网可以查了,现在克隆别人的资格证,坐诊时也用别人的名字。我说,人家听口音不就露馅了。他儿子说:以前经常露馅,所以三五个月就得还一个地方,现在是假冒用我们这里的一个有名医生的名字,一般只要不医出问题,就可以一直在那里呆下去。

后来经我提议还是回到谈老人吃农药自杀的题目上。

他们说有一年的大热天,龚家老大回家割完麦子准备过几天再出去外省打工,这天,他拿起锄头在自家房屋台基上锄草,他老娘问她,儿啊,你走了这草还会长出来,你锄草干什么(意即你应该干些有用的事)?没想到儿说,除完草我好下跪用。第二天,他的老娘就服农药死了,他真的就用上了这块地。

他们说,还有人会间接地告诉自己的父母老人,我已经买了几天后的车票,老人就会自觉地在第二天服农药去世。

他们说,本来旋娃是要与陈爹一起去买农药共赴黄泉的,他们两人那天相约买了农药在襄河边服药死了算了,只是因为半途陈爹被客人碰到回家了,只有旋娃一个人走了。我说,这你们咋知道的?他们说,是陈爹讲的,要不我们怎么知道在河边上可以找旋娃的尸体,都是因为别人不给陈爹卖药,旋娃可以买到,陈爹就与旋娃商量好了。

乡亲们谈论谁家老人去世就像说相声一样,甚至比说相声还放得开。他们说,现在不用喝呋喃丹了,呋喃丹太折磨人,死得很痛苦,现在是助壮素(乡音:臭壮瘦),助壮素比呋喃丹轻松多了,以至三队谁谁谁服了毒药不马上见效,还问别人是不是假的,说话间就倒地而亡了。

我问,呋喃丹折磨人这是怎么知道的?——从人死后的痛苦模样判断的。

我问,那为什么都选农药死?——服农药一般都死在床上,死后尸体不用摊在屋外。

我问,为什么春节期间老人们寻短见的特别多?——其他时间死了找个山扶(家乡人将帮忙抬棺材出葬的人称山扶,一般需要8人,或许是因“扶老了的人上山”而得名)的人都很困难。再说,每年这个时候,吃的用的都有钱买了,孙子们都放假了,外出的人都回来了,像你们也可以请动假了,热闹。要不,死了太冷清,不值得。

第二天,我赶紧将父母亲住的房间让侄儿与外甥全部清理干净,将房间里的桌椅、床铺、被褥、枕头、杂物,通通当废品和垃圾扔掉。让弟弟与哥哥买了新的席梦思和床,换了全新的被褥枕头等。坚决杜绝那些所谓的呋喃丹或助壮素成为父母亲的措施选择。

然而,我的父亲还是走简路走了,他趁我们最瞌睡的凌晨四五点到屋后的水塘里淹死了。死前,他曾经暗示过我,你的法伯(父亲的同母异父兄)死在水塘里。

乡亲们都说我的父亲死得很英明,告诉我,这天死,你的老婆以及几妯娌就不用讨一百家的米并且一顿吃完了,否则,会很麻烦的,所以,你父亲选择这天死,完全是考虑到你老婆,因为你兄弟的俩妯娌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听了这话,我如鲠在喉,那天我还为病榻上的父亲忍受病痛折磨时开玩笑要我老婆把他杀了这件事要老兄批评他是不是老糊涂了,原来他早就做好了选择。

仙桃农村有一风俗,老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中,如果七个七都不能遇到阴历初七、十七、二十七,则ta的儿媳们就要遭一辈子的“业”,并且还要讨米安葬老人。我的老父亲死后的头七正好是腊月二十七。

只是因为头七能撞到七这点,我的老父亲就获得了“死得英明”的口碑。

他虽然死得有些痛苦,并且死了不能进屋,可是他却成全了儿媳们,解脱了儿女们。

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明白,父亲采取这种极端方式走简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我突然出现在他病榻前时,他问我的第一句话是,这次回来请了多少假?我说,我们打算过了年大年初四走。

现在想来,我回家即是向父亲下达了死亡通知书。余下的,只是父亲对死期的选择。

远游的游子们,假如你的父母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你千万不要轻易答应回家。

 

(为了悼念父亲,我写了几稿的文字,谨以此文相送父亲,愿他老人家魂魄与日月同在。节前,我要老兄在父亲下水的地方种了三棵苦竹,前天,祭完父亲后老兄来电说它们都活了)

2015-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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