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提到年轻的波尔兹曼立下大志，一如直面烈日九霄的伊卡洛斯，哪里有耐性听老人的啰嗦，曳着三面大旗，傲视群雄，凌空而去。

波尔兹曼的性情，由此可窥一斑。自信，执着，热忱，勇敢，厌恶思想禁锢，鄙视传统观念的束缚和学术上的专断。但易冲动，易锋芒毕露，活生生一个西洋孙猴子。据说他成名之前教职不稳于此有关。1866年博士毕业下山，在当时已经有500年历史的维也纳大学任个闲职讲师（Privatdozent）类似弼马温。后来师傅斯特凡爱犊，1869年一封信荐到当时＂只有＂300年历史的格拉茨（Graz）大学。但这花果山那里留得住那猴子。几年间又去德国转了几圈，与本生（Bunsen），吉尔霍夫（Kirchhoff）和海姆火滋(Helmholtz)在实验室里煮酒论英雄（不知是否用本生灯）。1873年转回维也纳大学，做了三年数学教授。毕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猴头，一日突然动了凡心，于1876年心急火燎打道回府，在花果山格拉茨乐不思蜀，这一呆就是14年，自有一段天缘。此是后话。

多年独来独往，无拘无束，虽然路费旅馆威士忌用的不是项目经费，去的并非庐山峨眉山五指山女儿国等美女云集的旅游胜地，也没要海姆火滋等大仙们出半真半假的邀请信与天律打擦边球，也没搅了蟠桃大宴，但私自东游西逛，不写申请信就出国任职，过后也不写检讨，竟然惹恼了奥匈帝国的玉皇大帝弗兰茨 - 约瑟夫一世。试想这位老爷子的能量，抬抬眼皮就能放出个天兔，吹吹你的猴屁股，难免猴王后悔。

虽说没搅过蟠桃会，没偷过老君仙丹，但搅得四海龙王日夜不安是真的。波尔兹曼1872年在花果山顶迎风展开那三面大旗（见上文），一只旗杆便是那先前在印度洋后来在地中海沉睡了两千年六百年的宝贝；原子论。

说起这宝贝的来源，有公元前7到9世纪古印度吉安娜教派（Jaina dharma）24位佛祖的老大Adinatha的功劳。又有古印度唯物主义Carvaka及老如来Buddha相助（如来竟然忘了传给唐僧）。这宝贝后来被一位古希腊先哲魔王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手快偷去，与弟子们锻造百年，便已成形。不想公元前3世纪落到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手里，看也不多看一眼，随手扔进地中海。亚里士多德就是说太阳星辰绕地球转，重物比轻物落得快的那位太上老君。有天书八部，取名物理（physics）,古希腊语意思是有关自然界的知识，第一次系统地定义了空间时间运动等，奠定了物理学的天下。我们这些大大小小的物理喽啰，应该都算他的徒子徒孙。这老先生的理论称霸世界两千年，说自然界由水、火、土、空气和以太五大仙丹构成，无人敢不信。原子论呢就在地中海里沉睡。偶有虾兵蟹将路过摸摸，却哪里识得真宝贝。

日月如梭，眨眼两千一百年后，法国化学家拉瓦锡（Lavoisier）于1770年代和英国人道尔顿（Dalton）于1790年代对着火和水一顿格物用功, 终成正果。悟出火是空气的氧元素的反应，水含有氧元素和氢元素，空气由不同原子构成。这一下就把太上老君的五大仙丹弄飞了三个。使海底那宝贝露一线光芒。被波尔兹曼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信手拈来，想长便长，想短便短，一顿乱舞，四面出击，不成想搅了两位龙王的好梦，也晃得原子论学派的各路神仙眼花缭乱，内心不安，指责猴子犯了天条。什么天条？便是与上文提到的力学王国那乱世妖人最小作用量原理有关的条款。以后细说。这是顽猴的第一条战线：力学。

那两位龙王不是别人，一个是德国大化学家奥斯特瓦尔德（Ostwald），一个是奥地利哲学兼物理学家马赫（Mach）。这是顽猴的另两条战线：化学和哲学。二王直奔玉皇大帝庭前不提。

话说1876年，猴王28岁，一日转的无聊，顿起凡心，便带上金箍棒，急急打回花果山，在格拉茨大学勤勤恳恳干了14年。硕果累累。那个中缘由，乃是一位红颜知己。这段天缘有些意思。下回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