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忧积心劳血气衰,未年三十生白发。
——白居易《生别离》
z君本科是学计算机的,后来转行到我们所读历史。高高瘦瘦、略有点含胸、戴一副眼镜,标准的“呆到深处自然萌”形象。
虽与他在同一楼层,但还没熟识,此君就消失了。据说他去深圳找了一份IT工作。断断续续的,同学们也说了些他的事情。他老婆在深圳。据说,他丈母娘很是埋怨他读研选择了“科学史”这样一门可疑的专业,所以他只能在学业之余,只得腾出时间,重操旧业。
去年夏天,他回所一趟,大约是开题吧。那几日,与一群同学饮酒相聚。有一天,他们一群人,在吃饭时认识了隔壁数学院的一位法国男生,于是嘻嘻哈哈地邀请那人到我们所来。大概是平日生活极度平淡,他们想出了这样一个恶作剧:想介绍我们办公室的一位师姐与这名男青年认识一下。z君带着那男生走进来,煞有介事地为双方做介绍。师姐的家在西安,于是z就为那位法国男生介绍了大雁塔、介绍了玄奘、介绍了“a pig,a monkey……” 对方一头雾水,礼貌而尴尬地微笑;而我那时终于明白:每一个渴望转行的程序员,都拥有超出生活需要的热情与想象力。
开题完后,他又离开了。听说他去伊朗,找了一份月薪两万的工作,与电脑无关,当然更与历史无关。貌似是管理着一小群人。每月收入,大部分都用于还贷——他们在深圳买房了。
前几日,他回所答辩。他的孩子也刚刚出生。饭桌上,他们谈论,他一直怀疑上次离去的时间是否与他孩子出生的时间相符,待到孩子出生后,样貌简直如同他的翻版,于是才放了心。于是大家把此事当作一段轶闻:关于血亲问题,生物系的学生首先考虑DNA,历史系的学生则讨论年代,心理系的学生大概会根据当事人的细微表情与姿势来推断吧。
很快他又要去伊朗了。昨日晚上,一行人去喝酒,为他送行。欲出发时,一部分人已经进了电梯,一部分人还在走廊磨蹭。他于是拦着电梯门,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我嘱咐他小心,最近电梯伤人的事件很多。他说,死了算了,孩子越看越不像自己。有人说,男孩子嘛,肯定越长越像妈妈。我本想说,孩子只是在刚出生时像父亲,后来会慢慢长变的,这是生物学规律。可是终究觉得多余,没有开口。一群人,神情黯然,各自无话。他说,羡慕我老公和我,能够每天在一起。我苦笑,我们只不过是一对即将面临失业的人。而且,也曾“生别离”。
回来时,与师姐谈起z,想到他又要离开自己的孩子好几年,不觉伤感。谁说亲情无价?分明是明码标价。与孩子一起成长的时间,过了便不会再有。可是,为了房子,这亦需舍弃。
年少时,看万家灯火,总觉得无限温暖。而今再看这些砖瓦,看着尽是生别离,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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