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
有一种行为艺术,叫“农耕禅”
2013-2-27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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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转基因, 生态农业, 安金磊, 郭可江, 郑南
几年前的某一天,我加入了豆瓣上一个叫“安金磊--农耕禅”的小组。我浏览了那个小组所有的帖子,还下载了安的一个课件——那里记载了他对杂草的敬畏、对害虫的体恤等等。当然,作为一名敬业的粉丝,光做到这些肯定不够,我继续搜集网民们对他的评价、外界对他的报道……直到我搜到土摩托的一篇《你熟悉和不熟悉的安金磊》。看完这篇文章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农耕禅”小组了。无奈啊——太爱国的人有时会彻底移民;太纠结于生命意义之人有时会选择“自由落体”;而太虔诚的粉丝,有时会叛变得最决绝。
 
当然,我也并不喜欢土摩托,我甚至觉得他“黑”安金磊,完全是因为他偏爱转基因农业,所以对自然农业冷嘲热讽——这很令人反感。但我认为,他对于安金磊的一个基本判断是正确的:农耕禅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无可非议(甚至是我本人很向往的),但它目前很难成为具有推广价值的农业生产模式。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先举一个我认为值得推广的生态农业的例子吧。
 
80后农村青年郭可江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做了一名理财规划师,平时还做股票操盘手。工作三年后,他回老家种菜,一年成千万富翁。这是一则真实的新闻。郭可江与安金磊的相同之处在于:不打农药不撒化肥,只上农家肥。不同的是,郭吸引来了150名村民,并且他打算资助当地贫困学生;而安吸引来的是佛教居士与城市里的志愿者,他自己的小孩在外地读书,学费是找朋友借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因为郭是一位农民企业家,而安是一位艺术家。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中。
 
粉丝群不同——郭可江的粉丝群是“城里的富人”。他在北京做理财规划师的三年时间内,必定积累了一定的高端客户群。回老家种菜后,这一部分人仍然是他的资源。他在北京海淀、丰台、朝阳等地区设立了四个有机蔬菜销售点,农产品直接用货车送到销售点,不愁销路。他还在北京注册开通了网站,创立自己的“老家菜园”品牌。而安金磊的粉丝则是“对现代社会心生厌倦的人”、“希望能更亲近自然的人”。“其中不少人是来这里体验农家生活的,但更多人把这里当成了寺庙或道观,从师安老师学习中华传统文化。今年来的客人比往年少多了,但仍有两位客人住在这里:一位是在海口做生意的张先生,来这里休养几天;另一位是来自河北沧州黄骅市的佛教居士,名叫刘一村,他已经在这里住了3个多月,一边帮安金磊干活一边读经。”“自安金磊出名后,他的产品往往会以很高的价格被前来“朝圣”的崇拜者买走。一位名叫李国义的村民告诉本刊记者,他从来没有见到安金磊卖过粮食”。
 
对理想生活的定义不同——新闻中虽然没有提到郭可江的“理想生活”,但是从其农场经营项目来看,似乎他是追求“开心网”型生活的。除了养殖与种植,农场“还建成了垂钓园、游泳池、餐饮娱乐中心,搞起了生态农业观光园。”而安金磊更热衷于传播传统文化。“安的核心观点就是天人合一,他认为中国人都应该变成小农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再为生产而生产。……晚饭后大家坐在客厅聊天,聊的几乎全是国学和宗教的内容。安金磊平时不看农业技术方面的书,却花了很多时间阅读国学古籍。”
 
对生态农业的理解不同——郭可江选择的是复合型农业:蔬菜大棚、成群鸡鸭、满圈猪崽……这是一个集蔬菜、花木、水果等种植和家禽养殖为一体的现代高效农业工厂(好像蒋高明老师的生态农场也是如此:用菜地里的虫喂鸡;用鸡鸭猪牛的粪便来肥田)。但是这种方法肯定不适合安金磊,因为他是吃素的。他心目中的生态农业,是对万物的慈悲:“我对志愿者说过,拔草的时候也不能恨草,草和农作物一样,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老乡对他们的态度不同——郭可江所在的付金堤村村民们说,“这孩子有想法,敢想敢干,我们也愿意跟他干。”而安金磊的同村人对其种田方式感到不满,认为他糟蹋土地。“如今土地比过去值钱了,光是每亩地的国家补贴就有70元,因此现在的地价已经涨到了每亩至少300元的水平。有几位村民看不惯,用拖拉机强行铲平了安金磊的10亩地,改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种上了庄稼。”
 
由于以上对于安金磊的描述都是来自于土摩托的,而蒋老师认为土摩托的诚信有问题,所以我有必要解释一下。第一,我尽量选择的是记述性的、有据可查的文字(比如被采访者都列出了真实姓名)。第二,这篇报道是来自《三联生活周刊》。一本刊物会比个人更在乎自己的声誉,所以杂志在刊登文章前,肯定要做一些审核与修改,追求尽可能高的可信度。第三,以上对于安金磊的描述,并没有涉及价值评判,仅仅只是记述他的生活而已。其中“重视传统文化”、“对万物心怀崇敬与悲悯”、“不以追求经济价值为中心,而是追求生态收益”等等核心观点,与蒋老师所介绍的安金磊,并无太大出入。
 
我不想对郭可江和安金磊进行价值评价。从感情上而言,我肯定会更偏爱“艺术家型农夫”。比如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韩少功,他也选择了回到乡间、晴耕雨读的生活。但是从现实上来讲,如果真要推广“生态农业”,还是郭更具有操作性。
 
有一个普遍流行的误解是:现代工业社会以前,小农经济生活下的人们都是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的社会里。然而现实是,无论农业社会还是工业社会,人类历史上的生态灾难一直都没有断绝。以郑南的《从玉米、番薯、马铃薯的传入看外来农作物传入对中国社会的影响》为例,“在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一切都是不可阻挡的。在数以百万计的流民的野蛮垦荒下,中国原本并不丰富的森林资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据研究统计,中原河南地区,在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左右的森林覆盖面积约为6.3%,到道光年间已下降到2%左右(徐海亮,《历代中州森林变迁》,《中国农史》1988年第4期,108页)……森林被毁坏后,不仅使得水土流失,随雨水淤塞河道,并导致泥沙覆盖良田,而且因树木、土地蓄积水分的能力损失殆尽,降雨后使雨水迅速进入河道,河水暴涨,泛滥成灾。并且森林蓄水能力的丧失,在即时引发洪灾的同时,也会因难以缓慢地向地表释放所存蓄的水分而导致旱灾更为严重。”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中国农学史包含着一条沉重的脉络:中国灾荒史。假如灾荒来临,郭与安,谁更能拯救村民?
 
“如果我们想要发动一场足够有力的环境保护运动,以实行那些迫在眉睫的改革,那么我们首先必须抛弃自己的浪漫幻想。一旦文明本身已经遭受破坏,真正有意义的环境保护就无法依靠人类的善良天性来实现,比如:怀旧情绪、天真梦想以及信仰。”(马丁·刘易斯《绿色幻觉》)。我不愿意抛弃浪漫幻想,也不可能抛弃怀旧情绪、天真梦想以及信仰——没有这些,人还怎么活?但是不可否认,如果没有其他力量的参与,这些感情根本是没有着落、无家可归的。
 
所以,我认为,郭老师的“开心农场”可以视为生态农业的样式之一;而安老师的农耕禅,更像是一场行为艺术。
 
(补充:在我的辞典里,行为艺术并不是贬义词。评论里做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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