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全
晚八点的狼嚎
2020-5-31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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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间随笔:晚八点的狼嚎

董全


1.

                                   小区外的原野步径

天色见晚,云霞挂上了彩装,我在原野的步径上,快步走行。

左侧是一片沼泽,黄黄的菖蒲,围着一汪蓝蓝的湖水。红翅乌鸫,在菖蒲上飞来跳去。水面上,则有几只白鹈鹕,加拿大黑雁,和一群绿头鸭。在沼泽的远侧,一条小河流过,弯弯曲曲;河边长着一蓬蓬灌木丛,也有几棵棉花杨树,稀稀疏疏。步径的右侧是一片草地,百灵和山雀,飞飞跳跳,鸣啭啁啾。

小径通向不远处的小山。鸟声中,原野透出一片宁静。

正在静悄悄地走着,一声长嘶,响了起来,高昂、尖利,在山前回荡。这是郊狼的嚎声,它出自小河最为弯曲处。在左边的几声狼嚎响起之后,右边山前也传来了狼嚎声,那是另一群郊狼的回应,宣示自家领域的嚎叫。顿时,嗷嗷之声,在旷野里交响迴绕。

落日前后,我在这里常常听到狼嚎声。小河弯曲处的那一家子,每年都会在那里吼。而有一年,我还听到过三群郊狼的对嚎。除了小河弯曲处那一组,山边南北各有一群。

我喜欢听狼嚎,因为那是自然的原野的歌声。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偶尔我也会扩腹深吸、振腔颤体、始于低吼、终于尖嘶、仰头长啸,模仿和回应那狼群的嚎声,释放出体内的不爽与不适。

狼嚎声很快就消失了,我也没有停下,继续前行。当我来到小河的铁桥上,就看到了一只郊狼,在不远的山前草地上跑过。它没有理睬我,挺从容,但是也很快,拖着尾巴,不一会儿就跑入草丛不见了。搬到这个地方,听狼嚎声八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我很开心。

2

郊狼, 摄于落基山国家公园

天色渐暗,鸟也不叫了。我又走了一小会儿,就向回走。

眼看着就快要走回居民区了。忽然间,小区里爆出高昂的狼嚎声,而且是不止一只,像有很多很多只,在不断吼叫。有的嚎声像是郊狼的,也有的像是灰狼的、还有的更像犬鸣。

我心中十分诧异,这是啥情况?难道野狼群进村了?引发了狼和狗对峙嚎叫?野狼一般躲避人们。它们常常以几只为一群,有各自领域,不会几十只聚在一起嚎叫,更不会进入居民区。在这一带,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野狼。

不出几分钟,嚎叫消失了,暗夜归于沉静。黑暗中,我根本无法寻找答案。

到了第二天,这狼嚎又出现了,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我愈为诧异,无法理解。直到几天后,与邻居聊天,才得知答案:这是人们模拟的狼嚎声。

原来这是一场新近传播开来的抗疫活动。在这席卷全球的新冠病毒瘟疫中,各国各地的人们,都在居家,执行人际疏离的政策。无奈中,人们自发地举行各式各样的活动,疏距交往,隔空相聚。比如说,在意大利,人们举行阳台音乐会,在西班牙,人们到各自窗前鼓掌。而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两个艺术家出了个主意,建议人们在晚八点一起嚎叫。很快,这个做法在米国就广泛地传播开来,成了人们喜欢的做法,而且在传开时,吼叫方式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对狼嚎的模拟。

我们这一片的居民区,其实就是一个村子,周围是原野地、牧场、和少量果园与农地。村里有三四个小区,每个小区有几十户人家。自四月初以来,每晚八点,狼嚎就会在村里的四面八方地迴响。而嚎得最积极最开心的,是一堆五六十岁的老爷们、老娘们。他们尽情地嚎叫,用无字无词、原初本能、万众一心的吼声,或减少沮丧、孤独和心中的苦闷,或声援抗疫一线的医务工作者和援助人员,感谢他们的辛勤工作和无私奉献,或回应邻居、释放善意和支持。

这嚎叫,是发自腹底、带动全身、震动整个体腔、不讲究五音、让人周身透爽、无意识或者去意识的吼嚎。没有造作与扭捏,是真正“一无所有”的嚎声,没有字词、去除字词的嚎声,没有规则去掉规则的嚎声。这横扫晚空的嚎声,也仿佛在吼出:我们必胜!

米国人酷爱自然。有人说,米国给世界贡献的最佳思想,就是发明了国家公园。国家公园保留和展示了自然的特别美好的地段。我们城市附近就有一个国家公园,叫落基山国家公园。这个国家公园和我们所在的科罗拉多州,正在计划重新引入已经消失多年的灰狼。许多人在期待着听到灰狼的嚎声重新在科罗拉多的山间回响。

响遍城乡的晚八点狼嚎,很好玩,也给很多邻居带来了每天开心的一刻。虽然,没有必要也无意对此过度解读,我依然禁不住在心里悄悄地问:
这狼嚎,象征或者隐喻着米国精神吗?

灰狼,摄于科罗拉多



人们的拟狼嚎

20200505  8 clock howling.m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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