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重大计划》
第一章 北湖宾馆 前八节 全文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50934.html
第二章 橙子洲头 前六节 全文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61795.html
第三章 华清大学
第一节 导火索终于点燃 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61786.html
第二节 人生若只如初见 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62061.html
第三节 大幕拉开方觉浅 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62077.html
第四节 应知此事要慎行 链接地址: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3483-762315.html
5 第五封信:学术大佬与大师
尊敬的钱老师:
您好!这是给您的最后一封信。写完之后我就会办办手续(或者不办也罢),随后收拾行装准备下一个目前尚未知的旅程了,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真的不想继续目前的状态来,觉得只要离开就一定是对的。
也许我未来某年会突然后悔今天的选择,因为世界大同,包括科学界也是大同的,并没有哪个世外桃源能够满足我的梦想,归去来兮,内心的田园也许还能不至荒芜到长草的地步。
您之前教给我们学者的核心价值观是质疑和审视,我之前只用在了学术问题上,但是,这段“重大计划”之旅让我终于把质疑和审视的对象转移到您身上了,真的很抱歉,不过也许是一种冥冥中的必然。
还记得之前和师兄弟们讨论大佬和大师的差异,我给出过一个判据:只要从来没有帮助提携过和自已利益无关的人,则只可能是学术大佬;大师则会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会经常提携与自己本不相识的学者、学生。
以这个判据来看钱老师您,则只能是第一类了,要说,做危机处置的学者很多,在这个重大计划可以覆盖的范畴内,我自己欣赏或者佩服的就有几个——当然不多,但还是有的,但是,您对这几个人似乎很警惕,而刘铁口、王非非等专家则会充满愤恨之情。
我有时候会把自己替换为您,如果我是一个70多岁的老人,什么都不缺,有较大的学术影响,我会做什么?后来我想自己会把温暖的手伸给需要的人——这样做的边际效应对于学术,对于科研,都是最大的。
可惜您从来没有想过去做,之前的我内心里没有刻意去往这个方向想,可是最近两周,我想了。
另外一方面,您将大量的精力用在了如何“操弄”这个重大计划的管理上去了。您说过,要绕开基金委既有的管理思路、措施和做法,而您也做到了。
还记得最初的一次会议上,退休的山部长疑问过那个“回避原则”:专家组如何在遴选项目时避开自己单位的同事或学生?他说看到专家们这么多的利益相关人来申请项目,他很奇怪,因为即便是官场里也要讲求一个基本的“回避”原则,自己是绝对不可以评审属下项目的。还记得您用很简单的话就把这个疑问堵了回去,您说:山部长好,我们这样做吧,每次出评审意见时,需要回避的专家可以事先对这类项目进行介绍,投票时则他回避,其他人投票决定最后归属。
还记得具体针对八师兄申请的重点项目进行投票时,您介绍完项目要出去,我突然想起来在场的只有四位专家了,就忙着提醒一句“好像专家目前是双数啊,是否有问题?”您回头笑了一下说:投完票再说吧,如果出现2:2,再想办法。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最后是全部4票都通过了这个项目,您回来后还对着四位投票专家笑道:专家们的意见还是趋向一致的,小王多虑了。
当然,随后的投票就更加戏剧化了,每位专家都有出去回避的机会,然后,回来时也都知道全部都是四票通过。这就是我们重点计划里面所做的回避,您“操弄”项目获得了显而易见的成功,请原谅我使用“操弄”这个看似不雅的词——我实在想不到更恰当的了。
后来我还特别翻过《罗伯特议事原则》的书,我们的规则违反了里面的很多条。
在和基金委的领导们博弈的过程中,您也体现了足够的智慧,对于一般项目和后期的延续资助项目,因为属于所谓的面上小项目,一般都是专家函审,按照基金委的规则直接通过或不通过,可是您还是把这个权力也收到了专家们手里,最后的决定权收归七位重大计划专家,不足七位时则由简单多数决定。
在这个重大计划中,在项目进入重点和重大集成平台唱主角的时期,您甚至倡议增加了“一票否决”的做法。您对管理学部的边主任解释说“这是给政府做的项目,后期的研究、开发、建设需要的是意见的趋同,而不是强调差异性和创新。”结果自然是专家们对着平日里和自己又罅隙的学者的申请书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一定可以不让通过,真正体现了位于小圈子外的残酷性。而您一定知道,只要是高水平的学者,谁没有点个性啊,有个性就会得罪人,然后就会丧失机会,而这样的机会应该是国家赋予的,面对着灾害事件的灾民需要的,但是可能仅仅因为学术观点的不同,这些最后会全部消失。同时,这样也确保了专家们利益相关的人选基本可以获得全票通过,否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专家们也彼此相互妥协,只求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就万事大吉。
科学研究本来是学者们的自由,但是,在我们国家一切资源都集中分配的习惯下,本来应该提供给学者研究的自由度因为经费的分配问题而格外局促起来,变成了可以权力寻租变现的领域。在所有的这些研究中,面向实际需求的研究又显得格外难得且珍贵,危机处置需求更甚,本来我国在危机处置上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但是,重大计划却要求学者们走向万众一声,用技术平台局限管理的创新,使得一切只有流程化、标准化、规范化,而更多地忽略了差异性、多样化、匹配性。事实上,我们中心和公司联合为政府开发的那套集成平台又是怎样集成的呢?留个无数个与不同职能部门的借口,都是空的没有内容的,而且这些职能部门会不会提供需求其实模糊的信息呢?我看难!那么,这套东西就是一分钱不值的玩意儿。这几年我们不断和危机处置办公室联系,给他们培训、安装系统,但也只是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罢了,这套系统也就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事件中被用过,而研究和开发的费用已经几千万用掉了。
在西北地区的一次地震后,您带了我们去看地震重灾区,那场景让我这个从来没有目睹过死亡的人不寒而栗,并对救援和危机处置有了深刻的认知。您不断强调系统、平台、软件、技术,诸如此类,但是这些都应该在管理逻辑捋顺的基础上做下去的呀,而我们的团队并不懂得管理本身,您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引进这方面的人,没有想过去学习,只是说我们技术出身的人转行管理也是可以的。
在这样的不断矛盾和纠结中,时光流逝,我也从一个佩服派成为质疑派,而这个重大计划居然就要结束了。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良知和良心,也许我只是缺乏一个机会逃离,而这个机会终于在柳教授款款的顾盼中来了。
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您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无足轻重学生的逃离而受到丝毫促动,但是,我还是愿意表达一个态度——我至少可以选择不协同作恶。
对于您这些年来的帮助我依然存着感恩之心,但是正如丘吉尔说过的:一个伟大的民族是不知道感恩的。这话是他在二战胜利后被选举赶下台之后说的,也许有对英国国民的嘲讽,但是我还是愿意理解为内心里的敬佩与欣赏。和更远的未来相比,人类(也包括每一个个人)对于过去或特定对象的感恩可以化作一种留恋,但也仅是一种留恋而已。
钱老师,您多保重!
从此不再是您学生的
王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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