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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亦有道——文革杂忆之一

已有 3465 次阅读 2014-6-28 02:14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三)》记一位大盗的义举:


     齐大,献县剧盗也。尝与众行劫,一盗见其妇美,欲污之。刃胁不从,反接其手,缚于凳,已褫下衣,呼两盗左右挟其足。齐大方看庄(盗语谓屋上了望以防救者为看庄。)闻妇呼号,自屋脊跃下,挺刃突入曰:“谁敢如是,吾不与俱生。”汹汹欲斗,目光如饿虎。间不容发之倾,竟赖以免。后群盗并就捕骈诛,惟齐大终不能弋获。群盗云,官来捕时,齐大实伏马槽下,兵役皆云,往来搜数过,惟见槽下朽竹一束,约十余竿,积尘污秽,似弃置多年者。


    这条记“盗亦有道”的文献材料三十多年前做本科毕业论文时即熟悉,如今读来,别有体会。四十多年前,经历过类似事件。是难忘的人生片断。

     1967年初夏。武斗正弥漫全国。河南省群众组织分为三派,即十大总部(标准老保)、河造总(温和造反派,或曰改良老保)与二七公社(标准造反派)。我的母校郑州四中有三派。其中一派属老保,似乎名为红色造反兵团(以干部子弟与有官方背景的其他红五类为主,运动初期组建,记得其中有程立功同学,人很诚恳。他的父亲程耀吾先生文革前任河南医学院党委书记,立功同学文革后没上大学,在河南医学院工作,当过后勤处长。方晓东同学的父亲是解放后第一任鞍山市长,早逝。他的母亲是郑州热电厂的副厂长,我去过他家,比较宽敞。他的弟弟晓宇后来官至海南省委组织部长,可惜四十来岁就英年早逝。(更正:刚才百度了一下,晓宇去世于2010年,57岁。时任海南常务副省长。)C同学的父亲是老工人,他和我往来密切,文革中和我一起悄悄学外语,后来推荐上了大学,做过处级干部。我多篇博文提到过他。)。其他两派都属二七公社,“东方红”是比较温和的一派。文革中各派群众组织其实都有后台。就郑州四中而言,隶属标准造反派二七公社的“东方红”的核心成员其实也受当权派(党支部书记傅兴仁)的操纵。这从“东方红”的军师某公文革后出任校领导并升任市教委副主任即可得证(郑州四中当时比较独立的造反派是“红旗”,我在开封北门大街小学附属幼稚园的小朋友、终生挚友朱宪人参加了这个组织)。我当时是河南省供销合作社半工半读职业学校的学生,因为看不惯学校造反派的作风,政治理念上又不认同老保,所以不在学校,而常与比较中庸的母校郑州四中“东方红”的同学一起活动。以上是事件背景。

   1967年六月底或七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和初中挚友曹福林兄(现在是河南省中等教育名家,曾任省重点中学郑州十一中的校长)等人正在郑州四中西宿舍楼聊天。有打着二七公社旗号,自称“郑州联动”的一个小杂牌组织成员数人武装押解一男一女进楼。男性为郑州铁路司机学校学生,女性为郑州铁路机械学校学生。两人在路灯下谈恋爱,在马路边上被“郑州联动”盘问“倾向”,得知是老保(铁路司机学校的似乎称“造联”,铁路机械学校的似乎称“红联”),捉了过来。

   这几个“郑州联动”先是在楼下(南侧西屋)打那个铁路司机学校的学生。把他绑在木制双层床的床腿上。我对无端打人一向十分反感,就暗地里让人把手电筒拿走(那个房间当时电灯泡坏了)。那几个“郑州联动”打不成人,乱发一顿威风,又把铁路机械学校的女生弄到二楼靠南边楼梯的东屋(小楼共二层),关上门审问。我的初中同学胡宝凤看到这个情况,也跟了进去。胡宝凤同学长得漂亮,郑州铁路机械学校的女生长得也不错。这几个家伙让她们进去,而不许男生进,显然心怀不测。我怕两个女生吃亏,不顾“郑州联动”的反对,硬挤进屋内,并且不许他们锁门。“郑州联动”的几个家伙看干不成坏事,气急败坏,和我争吵起来。出了房门,我站在楼梯口上。郑州联动一个家伙突然挥动钢鞭(用电缆制作)打到我的头上。我还不知怎么回事,人已经到了楼梯下面,头上戴的安全帽被震落地上。我的安全帽本来有带子系在下颏上,可想受到的打击力量有多大。我清醒过来,从旁边同学手中夺过一把大刀,声如虓虎,一步三级【自我评点:声如虓虎是文学语言,一步三级完全实写】冲上楼去拼命。几个“郑州联动”看到这个阵势,害怕了,向后退去。四中“东方红”的同学怕事闹大,几个人上来拉住我,(记得其中有我的小学同学和郑州柴油机厂家属院的老邻居李荣生。李荣生同学二十年前就已因从事建筑模板业,成为千万富翁)并让那几个人快走。“郑州联动”的几个坏家伙跑到楼下叫骂,声称第二天要来血洗,其实是逃走的。我是客人,不愿让四中的同学们为难,也就穷寇勿追,放这几个坏蛋走了。文革以后,整顿治安,杀了一批人,头一批就有“郑州联动”的人,罪名是轮奸。

   今天白天,正在办公室读《阅微草堂笔记》,有同学进来,看到我沉思之状,询问。略告如上,并说,那天如果不是戴着安全帽,可能就被打死了。我还说,经历中这类事还有几宗。同学问,老师这样,奶奶(同学称我的母亲)不管吗?问中了我的心事。我哭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附记:事后听说,那两个被解救者后来并不感谢,我听到后很感愤慨。尤其对那个女生有意见,因为她看到、听到了全过程。现在我对其行为已有所理解。他们无端受到惊吓,只有恼怒,不大会想到帮助的人。这两位朋友不知后来如何。更不知能否看到这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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