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岁月(上)
1978年10月,凭那张写错名字的录取通知书(晒晒四十年前的准考证,http://blog.sciencenet.cn/blog-52727-1057793.html),我开始了我的大学岁月。时隔5年,从农村到工厂再到学校,人是物非,百感交集,重新进入校园的时候,机床切割金属的声音仿佛还在耳旁,挥之不去。
云南大学校园,简朴而美丽。校园里有一条贯穿校园东西一个小道被称为银杏道,两旁的银杏树的树荫已经完全遮盖了小道,春天里银杏绽出新芽,夏天深绿色的银杏叶挡住了高原的阳光,给人们带来清凉,秋天里银杏叶像是给校园泼上一层金黄色,飘飘洒洒的落叶,铺成一地锦绣,而冬天里银杏树只留下光秃秃的树种,透着几分凄凉,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小道,给人们带来温暖。银杏道的边上是理科实验楼,这是三座独立的建筑,两座天桥又这三座大楼连成一个整体,并与不远处的钟楼形成的“钟楼接晖”。我最喜爱的景观是化学楼前的那片垂丝海棠,春天里化学馆隐掩在花丛中。我们的教室在会泽院,会泽院1923年建于原贡院明远楼旧址,这是一座法式建筑,墙体竟有1米多厚,砖石砌成,冬暖夏凉,坚固无比,据说在抗战中两次中弹,屹立如常。同在会泽院的还有中文系78级和经济系78级以及生物系79级的同学。
不等我去品味校园的美景,咀嚼考上大学的喜悦,紧张的学习就开始了。1978年注定是中国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一年,祖国大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重新进入校园的莘莘学子,学习积极性空前高涨。早晨校园里晨曦蒙蒙的时候,到处书声琅琅,晚上教室和图书馆灯火辉煌。那个时候云南大学的每个班级有固定的教室,大部分教室在晚上10点熄灯。会泽院的二楼是行政办公室,因此,晚上不熄灯,每天十点以后,这里教室座位是一座难求,其他教室熄灯后,许多同学有转战会泽院。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我都不好意思在十一点以前离开教室,就是在十一点离开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仍然坐满了同学。我们的宿舍和校园隔着一条一二一大街,学校和宿舍的大门都是十二点关闭,经常有同学翻墙回宿舍。那个时候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那时大学的学习状况,用 “老鼠掉到米缸里”最为准确。那个时候的大学生们都“贪婪”的呆在知识的米缸里不愿意出来。
那个时候高校的老师,还不需要发布论文和争取项目,他们的心思全部用在教学上。 云南大学生物系那时的课程安排,更像通才教育,第一年的课程是“高等数学”,“分析化学”,“普通物理”,当然还有英语和政治,竟然没有生物学的课程。第二学年还有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和生物化学等化学课程。
记得大学的第一节就是高等数学,由于中学的教育不成体系,加之资质愚钝,我对数学的感觉就是两个字“难”和“怕”,我特别当心自己跟不上。大学的高等数学教的是微积分,不知道是老师水平高,还是针对生物学学生的高等数学要求低,或者是我自己突然开了挂。几节数学课以后,我就觉得我能跟上了老师的节奏,而且突然发现如何用微积分的方法去解高中的一些数学题会容易得多,于是有了几分小得意,甚至还有了一点enjoy的感觉。数学老师是位老先生,我已经记不起他姓什么(后经同学提醒数学老师姓徐),但是他讲课时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他常常在课堂上一边斯条慢理地推导这公式,一边讲着数学之美。现在我几乎忘记了老先生教给我的微积分,但是我还记得他在课题上常说的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地上的叶子每一片都是不一样的”。
教普通物理的沈老师,风度翩翩,清癯,带着一幅金边眼镜中年人。沈老师讲课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信马由缰带领同学们在物理学的世界里荡漾,从爱因斯坦到“夸克”无所不谈,让我们获取许多课本以外的知识。课程的下半部分,沈老师才意犹未尽的讲授课本上的东西。这个时候沈老师的声音变得富有磁性,其频率有极强的催眠作用。我每次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证不在物理课的后半段睡着,上过沈老师的物理课,让我对物理学充满了敬意,在之后的工作中遇到物理学就绕着走。
教分析化学的张老师是位女老师,个子不高,一口京腔。她向我们展示了奇妙的化学世界,在哪里我学会了如何洗干净烧杯和试管,如何拿试剂瓶,她让我知道了0,和0.000的区别在哪里。这些知识在我的工作中一直在起着作用。在高中我学得最好的课程就是化学,在考大学的时候,化学系一直是我的首选。听了工厂里一位老大学生的话,原话记不得了,大概的意思是说,生物学是未来的科学,那个时候有一句流行的话,叫做“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连生物学是干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地就选择了生物系。我和生物学的缘分算是先结婚后恋爱吧,所幸的是“我们”现在相处的非常和谐和已经快要白头偕老了。
英语课是全部大部分同学的难点,那个时候的大学英语是从26个字母和音标教起的。高考我得了21分,那还是在选择题中,一路选A得到的。几位30岁以上的同学尤其困难。当然也有少数同学,英语不错,已经在读《英语900句》了,这部分同学去了学校专门为他们开办的快班。学会26个字母后,老师发现课越来越难上了。因为课本中的单词大多数同学都不认识,课程几乎无法讲授。我记得有一次课堂上大家读起课文结结巴巴,句子翻译也不顺利。老师沉思良久做出一个决定,她让大家在两个星期之内,记住500个单词。老师一言既出,课堂上立马炸了锅。在两个星期之内记住500个单词,对小朋友可能不是难事,但是对已经“30高龄”以及英语基础极差的我们来说,那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那个时候的学生还没有学会和老师讨价还价,尽管觉得困难,大家都开始了背单词。二个星期后,老师果然开始听写500个单词,经过那次强记单词之后,英语课顺利的很多。那时英语是学两年,两年后有学校组织理科的统考,我们班全体同学都顺利过关,能够取得这成绩大家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那个时候,大家一半的学习时间都花在了英语上。 那个时候的老师也非常负责,教英语的刘老师,经常为学习有困难的同学开小灶。两年的大学英语学完以后,大家为感谢英语老师,全班同学凑份子买一本英文版的红楼梦送给刘老师。
那个时候的生活是简单,甚至有点贫瘠。1978年文革刚刚结束,百废待兴。那个时候粮食还是定量供应,饭票也是定量的,吃肉除了菜票以外还需要肉票,,我记得好像是每月能半斤肉的肉票。那个时候据说还有同学吃不饱饭。每天早晨的食堂就卖馒头,食堂外的一个木桶盛着热水。一个馒头,一瓢热水就是每天的早餐。云大理科的男生住在隔着环城路(现在叫一二一大街)的丁字楼,六人一间,没有卫生间,没有热水。丁字楼的外面有一排水泥台,且做的洗漱间。学校的公共浴室,每周开放一次,学生们排队分批进入,每一批学生洗浴的时间是10分钟,如果你在10分钟中内部能完成脱衣,洗浴整个过程,你将面临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因为10分钟以后,浴室就停水了。
那时的大学是不用交学费。我记得有三年工龄就能带薪上学,我上学的时候还差3个月就满三年工龄,于是就和这等好事失之交臂。但是入学不久,学校就让大家申报困难补助,结果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拿到了二十到十元不等的补助。那个时候的二十元就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那时的生活又是快乐的,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学校经常组织各种活动,比如班级间的歌咏比赛,系与系之间的各种体育比赛。我记得我们班在系上的歌咏比赛中拿了冠军。之前大家都忙于学习,系上通知歌咏比赛后,我们班上就有高人站出来组织活动,我们选择了的歌曲是《我们在太行山上》。我是乐盲,通过那次歌咏比赛,我才知道会唱不是大家一起开口唱。我们的演唱非常成功,我自己都被我们的歌声感染,至今 “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的歌声还不时会在我的耳旁回荡。
大学的四年是我一生中最为充实的四年,这四年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现在经常在网上看到不少老师在吐糟当今的大学生,上课玩手机,甚至翘课,作业应付了事,考试挂科似乎成为一种常态,我是将信将疑。但是我也遇到过一个打算考我研究生的同学,竟然有两门功课不及格。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那个时候要把功课弄得不及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大学四年,我的同学中不用说不及格,就连考了70分都会感觉非常羞愧。当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世界,就像我的数学老师说的,地上的叶子没有一片是完全相同的,也许是庸人自扰吧,用不着我去做一个喋喋不休的做九斤老太。生态学中不是有R策略和K策略吗?我只是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成为在R策略中被忽视和放弃的一方。
后记:今年是78级大学生入学四十周年的日子,我们班的同学计划举行一个属于自己的纪念活动,准备活动已经开展,其中一项内容是出版一本纪念册,收集大家的照片,感想和诗歌等等。这篇博文是为此而作。下半部分打算讲讲我与生物学先结婚后恋爱的过程。
图1. 云南生物学78级同学与生物系老师的合影
图2. 会泽院
图3. 云南大学正门(来自网络)
图4. 银杏道的夏天
图5. 银杏道的秋天(来自网络)
图6. 物理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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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化学馆
图8. 钟楼接晖(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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