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那个“太平天囯天朝恩赏将军”印章,存在浙江省博物馆。细心的人可以发现,那个“国”字,是个简化字,而且“囗”中为“王”,而不是“囗”中从“玉”(囗是国或围的一种古写法)。太平天国的钱币上,也可以见到同样的“囯”字。国字的变体很多, 比如“囶”、“圀”、“囻”等,有几十种。标准的繁体是“國”。如果按囯的写法,从里往外或从外往里读,就是“王国”或“国王”。曾经有一种说法,讲建国初整理简化字时,之所以用了“国”而不是“囯”,是因为王国或国王有封建色彩,在读音上,和“亡国”或“国亡”同音,所以不好。据说是郭沫若建议用了国字,围着的玉,比较符合中国文化。我念高中时,一直以为简化字是新中国的事物。后来慢慢发现,汉字的简化,是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比如囯、国这样的简化字,后汉以后就已经出现了。书法中的草书,也有很多“简体”,成为一些简化字的依据,尽管这个依据是否好,是个有争议的问题。
汉字从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繁体字、简体字,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作为一种语言信息的传递、表达工具,汉字的每一次变化,都会失去一些传统的东西,但得到的会更多,更能满足时代的需要。这有点像计算机和相关软件,随着技术进步,新一代的计算机,往往读不出上一代机子写的文档。但这不是计算机进步的错,而是技术进步中,社会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我们今天不会因为要去读286写的文件,而让自己的计算机再回去用当初的技术。
文字的变化过程中,抱怨的人总是有的,通常也有些道理。比如我在 《先生的威士忌和文彭印》博文中提到,明三桥居士文彭的一枚印上,有一段边款:“楷書興而篆學廢幸赖摹印猶見古人之風毋視以雕虫小技焉 ”。很显然,楷书的流行,会让一些旧时的人怀念篆体,并发点牢骚,叹息古人之风不在。怀念过去的老东西,是人之常情,但无可奈何花落去,挡不住楷书的兴起与篆字的衰落。这是因为文字作为一种工具,无论是在书写或印刷上,楷比篆要规范、好使得多。当然,作为汉文字、文化的一部分,不应该也不大可能把篆字统统扔掉,只能留给文彭这样的专门家们去传承了。
汉字的简化,有些比较好,比如“国”字。有些差一点,比如“广”字,是“廣”字的简体,一种看法认为它有点简过了头,失去了方块字的美感。有些字在简化中,保存了构字的一致性。比如上面的“废”(廢),其中的“发”(發)和头发的发是一致的。但有些字却丢掉了这个规律。比如简化字头(頭)、买卖(買賣)、实(實)这几个字,其中的“头”, 回溯到繁体字时是不同的东西。这在汉字的演变中,人为地丢掉了规律性,那个“头”作为一个构字部件,即不具意符功能,也不具音符功能,虽然是同样的符号,但来源和意思是不一样的,使构字部件出现混乱。这对表意文字来说,有点添乱了,也给汉字的系统、定量研究带来问题。
我们常常听到一些说法,讲中国学者的好研究文章,多用英文发表了,对中国不利;认为我们应该只使用中文,使其成为世界的通行文字,其它语系的人得去学了中文,再来看我们的文献。通常讲这些话的人,都是学理科的;如果是学文科的,也不是研究汉文字的。在各种讨论中,人们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当初广泛使用英语,和大英帝国无处不在的实力有关,和科学最初在英语系国家中的发达有关。所以中国的崛起,可以让中文成为世界的语言。很少有人从文字的角度,来探讨中文成为世界文字的可能性。现实地说,尽管表意、表音文字各有自己的优缺点,但汉文字更多地受到了拉丁、罗马文字的影响,而不是相反。比如现在大陆用的拼音注音系统,就是来源于拼音文字。所以,要让中文成为世界文字,不仅要靠国家实力的兴起,来强迫别人学,还要让汉文字变得更加的科学、容易学,让人愿意学。使用拼音和简化字,是汉字改革已经走出的一步,以后还有什么变化,是文字学家们的课题了。对搞自然科学的人,知道一点汉字里面的难处和变化,会对文字问题的判断,多一个参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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