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疼，方可记忆深

（王德华）

人生有苦，有疼。苦与痛是相连的，所谓痛苦或苦痛。痛疼，是一种心理和肉体感觉。

有些痛苦，是难免的。有些疼，也许是生命中必须的。

痛疼这种感觉，对于人的身心健康应该是有积极意义的。适度的痛疼对于人的健康成长、发育和生活是有益的。关于动物是否有痛感，一直有争议。一般具有完善的神经系统的动物（如鸟类、兽类），应该是有痛感的。可是，世界就是奇妙，据科学家研究，南非有一种哺乳动物（一种鼹鼠mole rat），还真是没有痛感呢。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想起小孩子爬行到蹒跚走路，会摔倒很多次。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看到的时候，都会很心疼。经常看到一些打闹疯玩的小子丫头，冷不防摔倒在地，看起来摔得很重，可是回头看看没有熟人，硬是咬牙站了起来，潇洒地拍拍屁股，很快又加入了同伴行列。

人生路上，摔跤是正常的，有些跤也是必须要摔的。早摔，会减少痛疼。随着年龄见长，摔跤的痛疼感会加剧。越成熟，摔得越痛，伤得也越厉害。早摔跤，尤其是摔痛了，会增强记忆，也就减少了日后的摔跤。很少有不长记性的。老家父母责备孩子的时候，经常说是属鸡的，记吃不记打。看起来，饥饿的感觉比痛疼还难受。不知道科学上是否有这样的研究结果。心理上的痛疼有很多，有些痛疼有很强的社会背景，有些不堪回首。

去年下半年由于单位取消班车而改做公交上班，近距离接触了社会。每天去车站的路上，在车上，抑或下车后回家的路上，总是不自觉去思索一些事情。不少事情因思考而加深了理解。

我说摔跤长记性，是有亲身体验的。每天坐车回家，下车后需要走到马路对面。过马路时，每次看到边上的水泥牙子，就会倍加小心。那个痛苦的记忆已经是多年前了。当时研究所还在中关村路19号（后改为北四环西路25号）。一天午饭后从家里去单位，过马路的时候，因走得急，抬脚上桥中央两边的平台时，一脚踩空，膝盖重重地磕在了边上的水泥牙子上，顿感痛疼难忍，一拐一瘸地走到单位，膝盖处擦破了皮，红肿起来。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忍忍就过去了，没有做任何处理，也没有吃什么药。凭经验，只过些日子膝盖处的破皮就会重新长出新皮来的。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破皮处的新皮长得很慢，且长出来的是透明的，软软的，里面似乎还有些积水。这样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积水一直存在，只要不用力按，就没有痛疼感。我第一次意识到，伤口的愈合速度与年龄的关系。这个伤痛记忆很深，所以每当傍晚走到我曾经跌倒过的那座桥的时候，不自主就想起当年的情景和那伤痛。

再说一个摔跤的经历，是在住处的小区内。

那次是跟当家的一起外出。楼底下先是走一段平台，然后下台阶到小区门口。当走到将要下平台的台阶的时候，眼睛突然不舒服，随摘下眼镜，揉眼睛，没想到眼前一阵花，结果一脚踩空，骨碌骨碌，就滚下去了，直滚到缓冲区停下了。当家的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我在表演，跟看西洋景似的。等我站立起来后，她才突然发问，你刚才咋了？我当时已经是怒发冲冠，强忍着攥紧的拳头，还好没有一拳头打过去。要是出手了，怕是以后在家没有好饭菜吃了。虽然至今仍是我随时拿出来调侃的一个事情，但每次走到那个台阶，尤其是下台阶的时候，总是会十分小心，小心脚底下，生怕再踩空了。

这两次摔跤的经历，印象很深，深得在大脑的某个地方已经刻下了印子。着应该就是留下记忆了，形成了一个反射。只要走到这两个地方，大脑立马就会提醒你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尤其是那种痛疼。

说到痛，被藏狗咬了一口的痛，也是记忆犹新的。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做博后的研究，到青海省的青海湖地区捕捉高原鼠兔。我们住在靠近青海湖鸟岛的一个熟人的旅馆里，院子里有两只藏狗，一只藏獒，高大雄壮威武，一只小藏狗。藏獒拴在院子里的坡上面，小藏狗在坡下面。一天经过的时候，藏獒凶猛地冲着走过来的我吼叫，出于本能，有意识地躲闪着，不觉走到了坡下，没有注意到盘坐着的那只小藏狗。估计是到了它的地盘了，冷不防，猛地窜蹦起来，咬住了我的小腿，说时迟那时快，一贯笨拙的我竟然来了一个到滚翻，翻到了坡面上，刹时感到了小腿火辣辣的。等进了房间，发现厚厚的牛仔裤有一条口子，里面的毛裤、线裤都被撕裂了，可见小藏狗的牙齿着实锋利。同事担心我得狂犬病，用力帮我挤出淤血，这时就感到痛了。最痛的还是回到西宁去打狂犬疫苗，第一天的第一针打进了屁股后，竟然站立不起来了，在当家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住处。至今，只要见到藏獒，就有一种莫名地恐惧，那种恐惧是从心底里上来的。是那种痛，让我记住了这种狗东西的厉害。

所以，很多时候，很多方面，可能只有痛疼感，才会有印象，才会强行记忆，也才会小心而以备再次摔倒。人生路上，摔跤是正常的，有些时候，摔倒是可以再爬起来的。有些关键时刻，摔到了，可能就爬不起来了，或者等爬起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会留下更深的痛疼。人生苦短，机会不多，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摔跤才能记住的。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是必须的。如果不长记性，或者痛疼的阈值很高，摔跤多了，摔得重了，怕是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