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老师赵方幸----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忆旧
授权发布吕启祥(中国艺术研究院)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2年4月15日发布
按:吕启祥文《我的音乐老师赵方幸----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忆旧》写于2009年5月29日。为庆祝教师节,《人民政协报》2009年9月7日文化华夏副刊C2版发表吕启祥的文章,题目改为《我的音乐老师》,内容有删节。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415&do=blog&id=255386
为纪念广州培道女中建校125周年,现在全文发表《我的音乐老师赵方幸----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忆旧》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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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乐老师赵方幸
----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忆旧
让时光倒流一个甲子,回到新中国建立的1949年,那时我十三岁,就读于广州培道女中。从1948至1951年,我在这里完成了初中学业,正是在这一时段,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热情活泼而又严格进取的音乐老师,使我们这些懵懂单纯的少年接受了初步的音乐训练,也接触了进步的音乐文化。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渗入了我们的心田,甚至不经意中投射进了我们人生的底色。
这位音乐老师就是赵方幸,如今是从中央音乐学院退休的资深音乐教育家。六十年来我从未见过她,大约在上世纪末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音乐素质测试的评委席上,我忽然发现了赵老师,惊喜之余,多年来总想寻访她,最近,从培道校友那里得知,赵老师搬家后竟然与我住在同一社区天通苑!哈,这个世界有时真大,大到音问杳然;有时真小,小到近在咫尺。我迫不及待地同赵老师通了电话,自报来历,问清门牌,她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了起来,说:“干脆讲广东话吧!什么时候来都行,看当年的BB女(小女孩)怎样变成了老太太,把老公也带来。”
于是,我们就在通话的当天即2009年5月24日午后4点来到天通西苑(我住东苑),敲开了赵老师家的门。眼前的赵老师哪里像一个八十六岁的人!精神十足,嗓音响亮,腿脚利索;尤其是她老伴,九十三岁的黄飞立老先生,这位指挥界泰斗思维敏捷,关心世道,还用着不止一台电脑。
此刻,我的思绪飞到了六十年前,往事纷至沓来。六十年时光的流逝的确会让人忘却许多、淡化许多;然而,必定有一些忘不掉的、甚至愈益清晰的人和事。赵老师就是不能忘却的一位。当年培道女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教会学校,设备堪称完善,然而却没有独立的音乐教室,我们上音乐课就在大礼堂的右前角,因为那里靠近舞台,台侧有一架钢琴。每上音乐课,赵老师都会从礼堂另一侧的门快步走来,尔后轻盈地转身面向学生。其时她约摸二十多岁,常穿及膝的花布旗袍,永远精神饱满,上起课来毫不含糊。记得每节课一上来是全体练声:“1(dao)—3(mi)—5(sao)—1(升dao)—5(sao)——3(mi)——1(dao)—”,接着以“2”作“1” ,依次升高一度,直到大家唱不上去为止;口型也有变化,“啊”、“衣”、“呜”,开口合口轮着练。第二个环节是视唱练习,颇有难度,我们也不免有点紧张,因为是对着一段完全陌生的五线谱即时唱出来,一手打拍子,一手拿谱子,要求把每个音符的高低和长度尽量唱得准确。这可不是大家齐唱,而是老师指到谁就谁上来,有点像考试,每节课如此,被点到的机率挺高,唱完即时讲评纠错,练多了,也就比较习惯了。再下来的环节才是唱歌,唱些什么歌大多已记不起,但有一类是难忘的,那就是当年的“进步歌曲”,比方有“垦春泥”,似乎是二部合唱或轮唱:“日出东来又到西哟,军民合作垦春泥哟。种出桃花红满地哟,种出棉花白满畦哟,嗨呀嗨哟……”显然是解放区大生产的歌,连词带调我现在都能大致背出来。当然还有广为流传的《太行山上》、《游击队歌》等抗日歌曲。须知广州是49年10月1日以后解放的,我们学唱这些歌是在解放前,并非每个学校每个老师都会作如此选择。此外,课余有时还教“音乐欣赏”,放些外国名家作品的唱片,我们虽则不懂,也按老师的要求装模作样地闭着眼睛,“瞎”听一番。
较课内更能展现赵老师的活力风采和她进步倾向的是组织指导大型合唱团和演出全部《黄河大合唱》。记得练唱和演出的地点是在广州基督教青年会,参加合唱团的有培道的女生和培正的男生,人数不少。彼时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初中小女生,和其他合唱队员一起每周末准时参加练唱,一直坚持到正式演出。记忆中我们的演出是很郑重、完整的,包括《黄河大合唱》中的每一首歌曲和全部朗诵以及表演。我清楚地记得担当《黄河怨》独唱的是一位高中的大姐姐,名叫黄侬基,女高音唱得激越、悲愤,手中抱着一个婴儿(道具),纵身跳入“黄河”……我不知道听众如何反应,我们这些合唱队员都热血沸腾,全心投入。《黄河》的旋律从此深印在心中,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十多年后,即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之交,我在北京曾见到过词作者张光年(光未然),他最小的妹妹张蕙芳是我北师大的同班同学,“文革”风暴中竟含冤而死。这一切沧桑变幻,是当年我们这些单纯幼稚的合唱队员做梦也不会料到的。还是回到六十年前,我们在赵老师的严格要求和热情鼓励下,反复地练唱,专注地演出,这实在是少年时光一段值得珍惜的记忆。
见到赵老师,我很兴奋,说起往事,语无伦次;赵老师时而爽朗地大笑,时而接过话头加以“深化”。她说,“ 《黄河大合唱》如此完整地正式演出,在广州以至在广东,可以算是第一次。” 她还说,“我到培道教你们那阵子,肚子里怀着第一个孩子(黄飞立先生48年去美国耶鲁大学深造,51年方归来),那时上课、教唱、演出,根本顾不上自己,哪像现在的人那么娇气!”说着又笑起来。说实在的,我们这些小女孩,哪里知道这些事,只看到老师年轻欢快的笑容,根本不理会此中的辛苦。而且,到现在才知道,我们参加的合唱,算来在广东音乐史上,还是件颇有意义的创举呢!
细想起来,除了《黄河》,我们还排练和演唱过一些别的歌曲。记忆中有一首苏联歌曲,是四声部的混声大合唱,很有气势,似乎叫“青年歌”。赵老师那指挥的表情和用劲的手势还很有印象,歌曲起始部分的旋律和唱词我还记得:“我们走过的路尘土是在飞扬,快乐却在我们心中血里荡漾。像那天空一样宽,像那大海一样广,无穷无尽青春大道自由而光亮。青年们,快联合;不怕风,不怕雨…..”我轻声地唱起来,赵老师似乎也回到了过去。
就这样,我们说新道旧,聊了一个多小时。家里没有别人,除了二老,只有周末过来陪陪他们的在艺术院校上学的孙子。二老共有三个儿子,全都献身音乐,事业有成,这是一个真正的音乐世家。
告辞出来,心中祝祷两位音乐老人身健神旺,青春永驻。他们见证了音乐使人乐观,使人健康,使人高尚。
六十年来,我于音乐完全荒疏、隔膜了;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外行,我对严肃音乐始终抱有敬畏之心和向往之情,而那些从小会唱的革命歌曲则伴我参加共青团、共产党,跋涉在人生之路上。我不知道现今的音乐基础教育是什么样子,方才赵老师曾说到现今有些歌手,不必说五线谱,连简谱也不识,学校的音乐课,变成了仅仅是唱歌课。本来,一个人不论从事何种职业,音乐教育永远是有益终身的。我不知道当今还有多少像赵老师那样耕耘在音乐基础教育园地上的园丁,我祝愿今天的青少年能如我一样幸运,遇到赵方幸这样的音乐老师。
写于2009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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