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挂了！”这样的叹息最近听到不少。为什么挂了？从评委立场看，最常见、最有杀伤力的理由在创新——申请书没有创新，或创新性不够，或有创新但没什么意义；在申请人本人看来，最维护面子和尊严的理由是评委不懂行，给的意见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当然，这也许是实情。

问题是，有创新就能获资助吗？评委懂行就能赞成你？

现实与你的看法可能完全相反，而科学研究更证明了现实就是如此：太创新跟没创新的项目命运相同——都是挂，而对你的项目越懂行的专家（俗称小同行）越有可能挂了你。

来自美国哈佛大学和东北大学的一个研究团队最近做了个研究，他们把150个作为研究计划的内分泌学方面的项目建议分送给142个评委，请每个评委评价其中的15个，分别打分，给出支持等级。为了让评委不受诸如研究基础、研究条件、经费预算等因素的影响，他们没有提供详细的项目计划，只让评委评价这些建议的创新性。

研究发现，有适度创新的项目得分最高，创新性高的项目（Highly novel research proposals）跟没创新一样，得分很差。此外，越是小同行评委，对新想法的评价越严苛——当一个项目正好落在一个小同行手中时，平均来说，它的得分排序在150个项目中下降30位左右。

这种现象绝不是个别的，而是系统性的。正如研究人员所说：“我们发现，评委们普遍性地给与他们的专业领域相近和特别创新的研究项目打低分。”（We find that evaluators systematically give lower scores to research proposals that are closer to their own areas of expertise and to those that are highly novel.）

如何衡量一个项目的创新性呢？这项研究中，研究人员根据项目建议书中的关键词来判断：如果一个项目的两个关键词很少一并出现在现有的文献中，那么这个项目被认为是新颖的。这种判断实质上基于创新大小跟学科或领域交叉度成正比的一般规律。创新就是关联或交叉，能把越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关联或交叉到一起的研究，越创新。例如，把物理学领域的两个概念（关键词）关联或交叉在一起，就不如把分别属物理学和生物学领域的两个概念关联或交叉在一起创新性高。

如果基于这样的标准判断创新性，那么英国Nature杂志最近发表的一项研究得到的结果从另一角度说明了越创新的项目越难获资助：来自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研究者统计了2010-2014年间澳大利亚研究委员会接收的全部18000份基金申请书，发现交叉度越高的申请，获得资助的概率越低。

为什么基金项目越创新越难获认可？研究人员指出，人类在能够理解的东西上有认知局限（cognitive limits），评委们普遍性地误解超出他们既定范式之外的想法，这种“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是评委为什么不能认可太创新的项目的最有说服力的理由。Nature论文作者这么解释其结果：评委大多来自单一领域，所以交叉研究跟评委的知识范围不匹配，从而很难获认可。两种解释其实如出一辙。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越是小同行越可能拒绝很创新的项目？研究人员指出，体现在申请书中的知识和评委自身的专业知识之间的“知识距离”（intellectual distance）与最终的评价结果之间有系统性关系。至于这种关系为什么不好，作者没有明说。在老文看来，生活中或圣人总结的一些道理也许有启示意义。例如，距离产生美；人往往对身边人苛刻，对陌生人宽容；文人相轻；同行是冤家；“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等等。

越是小同行越不认可其他同行的创新，这样的事情在论文投稿中更常见。《美国科学院院刊》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同行评审系统导致好的研究不能发表。个中原由是什么？关键是竞争。研究发现，参与者之间的竞争使他们有可能表现很“战略”，有意压低竞争对手的分数以提高自己的机会。作者指出，竞争导致更高的拒稿率，但并不意味着更高质量的作品被出版。他们声称这项研究结果可以解释为什么许多科学上的突破性研究最终发表在较低级的杂志上。老文相信这项研究也可相当程度解释为什么创新性高的项目反而容易遭同行枪毙。

科学史证明，新领域大多由拿小钱或不拿钱的人开创。也就是说，开创性的东西在初期很难得到认可和支持历来是一种常态。

作为基金申请者，了解获得基金支持的复杂性，对自己无疑是有帮助的。例如，随着科学基金变得越来越有竞争性，人们可能策略性地更专注于更容易得到资助的事情——研究和实践均表明，这样的事情往往是有那么点儿创新但又不是特别创新的事情。但对科学本身来说，人类不善于或有意不批准真正有创造性的新想法，毋庸置疑会阻碍突破性、颠覆性进展。

基金!基金……

[1]生活不只是拿基金

[2]学术不净始于项目评审

[3]新领域大多由拿小钱或不拿钱的人开创

[4]左手基金，右手论文，一身轻松

[5]想拿基金就别想过年

[6]没有科研经费，降了！转了！走了！

[7]基金申请在高校已成为自发的群众运动

[8]究竟是给钱才出活还是出活才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