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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吹了点小牛,也就欠了茶人君与
树兄与师妹的对话
陈绥阳
是时,我回复:“茶人兄、昌凤君又给我出难题了。茶人君总结已经十分妙,三个学科、三种特征,归纳出学者诗人的思维本质。谈数学与哲学,不难;谈数学与人生,胡说一点也还可以。但要三者兼谈,融会贯通,实在是难度极高。不才还得好好修练。”
这才有茶人君语:“听绥阳君这么一说,应是兰章可待”。
为此,只好胡绉一“小说”如下,可能不堪入目。
树兄者,数兄也;师妹者,诗妹也。
一夜廉纤细雨,青山如洗,烟雾缭绕处有涓涓细流飞挂前川。过小桥,近处一石坪,有石鼓几许如棋布列,崖边一青松如盖,时有淡淡松花袭鼻。今日,树兄在此论文答辩,老板独出心裁,命师妹任答辩委员会主席,专难树兄。树兄闻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兹味。老板神通广大,除院士几人外,还请得恩公格斯,柏老拉图及王贤国维等圣贤任答辩委员会成员。无那柏老贪杯又不胜酒力,昨夜在接风宴上为茅台香醉,故由其弟子新拉图替任。
来宾就坐石鼓。树兄踌躇满志,如流滔滔,跌宕起伏,语惊四座。一场现代报告,鸦雀无声,一时专家竟忘诘问。
师妹趁机发难,问:“什么叫存在性?”
一专家心想,微分方程三百年竟无理论,问题就在存在性,不禁叫道:“问得好!”
另一专家也想,怀特海曾说“许多数学家知道他们所研究的细节, 但对于表达数学科学的哲学特征却毫无所知。”便随声附和:“是的,问得好!”
树兄想,这是什么问题。希尔伯特曾就存在性问题举过一个例子,说:这个班里一定存在一个学生,他的头发数最少,可是我们不可能知道他是谁。可见,“存在”一词,是不言自明的,在数学中比“数”、“形”更为基本的概念“映射”中就已经使用了。突然想起最原始没过于造物主,就随口答到:“你不能证明它不存在,就是存在。”
师妹连问:“什么叫不存在?”
树兄不加思考:“你不能证明它存在,即为不存在。”
正在三圣贤微微暗笑时,一海龟说道:“‘不能证明它不存在,就是存在’,是疑罪从有;‘不能证明它存在,即为不存在’,是疑罪从无,两大司法体系中,律师都有饭吃。”大家听言,哈哈大笑。
树兄明白这是循环定义,笑不起来,只好进一步解释:“支撑数学的最基本的逻辑是一阶谓词演算,谓词就是集合。存在于一集,就是含于(非被包含于)一集,或属于一集。而特称量词‘存在’作为该逻辑的原始符号是不定义的。否则,就会产生诸如‘一切不含自身之集所成之集’的罗素悖论。”
若A是“不含自身之集”,即A不属于A;于是,当S是“一切不含自身之集所成之集”时,若S不属于S,则按定义应有S属于S;若S属于S,则按S的定义应有S不属于S。这就是罗素悖论。
大家又为树兄的机智与绕口令一阵大笑。树兄明白急中生智不一定贴切,不但笑不起来,还显得有点呆板,心想师妹实在有点刁钻,便白了师妹一眼。师妹看在眼里,悄悄还了一句“瞢松。”不意让新拉图听见,却又不明白意思,便问王老。王先生说:“瞢松一词原是中国古诗用语,犹如瞢腾,原意糊涂。现今,在我国西北已成口俚俗语,是笨蛋的意思。”新拉图想,这也为难小树了,有心替小树解围,给小树一个台阶。认为东方人大多都读过《道德经》,知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应理解图先生的“如若一是”。想给小树提个问题,又怕别人说以大欺小,就给师妹写了个纸条,实是递个话题。师妹看后,就问道:“‘一’是不是存在?”
树兄一听,心里有点感激,又见思公格斯不停地摸他的大胡子,对久经考场之人,自然心领神会,便底气十足,言道:“恩公曾说:‘纯数学的对象是现实世界的空间形式和数量关系’,因此‘一’是存在的,只不过是‘在表面上掩盖它起源于外部世界的事实’而已。”
这下,委员们坐不住了,一个个高谈阔论起来。一个说:“我只见过一头羊,一头牛,从没有见过什么‘一’。”另一个说:“没有‘一’,您怎么理解一头羊加一头牛等于两个动物。”什么反映论,唯名论,此岸说,彼岸说,众说纷纷。
正在异常热闹之时,格斯先生突然说虚数的产生,是“悟性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并声明他没有否定纯数学中悟性要“处理自己的创造物和想象物”,再次肯定“纯数学具有脱离任何个人的特殊经验而独立的意义”,只是“在纯数学中悟性绝不能只处理自己的创造物和想象物”而已。
师妹一听,没想到唯物大师竟谈数学对象是悟性的想象物,急忙掩嘴:“玉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倾倒淋漓,千杯未醉呵。”加了两字,也前仰后合起来。
大家突然发现,悟性的创造物和想象物存在吗。只见新拉图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似乎胸有成竹,便不约而同目视其来。
新拉图先生,咳咳两声,呷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操着重重的希腊腔,一板一眼地呤哦起来。新拉图不愧是老拉图的高足,一篇大论倒也言简意骸,晶精扼要。众人云里雾里,却也听懂概要。
一头羊,一头牛是可感事物,在一段时间内是客观存在的,但被吃掉后就不存在了,它存在但不实在, 它处于实在与非实在之间,可感事物处于运动变化之中。而其同名的“一”、“羊”、“牛”,即理念,是独立于可感事物且不随时间、空间、人的变化而存在,称为实在。理念是本原的、模型的、永恒的。在可感世界中,无物常住,“一切皆流”,永恒变动的事物不能成为知识的对象,如前川之瀑。而数学就是“把灵魂拖着离开变化世界进入实在世界的学问”,是由可感世界进入可知世界的阶梯。
树兄听言很有感触,心想欧几里得几何是研究刚体运动下的不变性质,拓扑学是研究连续变形下的不变性质。于是,冒出一句话:“好!行令猜拳,就是抓不动点。”众人亦皆点头。
新拉图也来劲,索性讲世界分为可见世界和可知世界两部分,再按认识对象的不同把前者分为:实物本身和实物影象;把后者划分为:以实物作影象和理念。其实,就是实物、影象和理念。由此,划分出想象、信念、理智、理性的四个层级。又讲“如若一是,必然地有数”,也与“一生二,二生三”类似,由此产生一切数。
在数学对象的存在方式上,新拉图认为数学对象分离独立存在于可感事物之外。有一专家攻亚里士多德,对此不同意,也发生了一些辩驳。
接着“实物、影象和理念”一说,王贤也讲了佛学三境,即“外境”、“心境”与“灵境”。树兄依稀觉得“外境”是“六根”所识之“六境”,大体是对实物的六种感知;“影象”大体类似于“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的“集起”,谓之“心识”;而“理念”大约只能介于“心境”与“灵境”之间,似乎是“根—识—境”三缘和合了。
国维认为小树对比不全恰当,但也以仁智之见而鉴谅。随即语锋一转,借谈佛学三境又拿出学识三境来诘难树兄与师妹,规定只答一字。
王贤取晏殊《鹊踏枝》下片首三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为第一境。树兄取未句中“山长水阔”,答一字“景”;师妹取首句“槛菊愁烟兰泣露”,答一字“花”。
王贤又取柳永《蝶恋花》下片未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第二境。树兄取未句中“为伊消得”,答一字“心”;师妹取第四句中“烟光残照”,答一字“镜”。
最后,王贤又取辛弃疾《青玉案》下片后四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为第三境。树兄与师妹均答一字“缘”。
王贤国维正正瓜皮帽子,摇头幌脑地点评,第一境中“望尽天涯路”,见“山长水阔”是实境,而“槛菊愁烟兰泣露”虽是造镜,却也顺乎自然,故“花”字虚写,意比实略高。又言“心”字过于直白,故“镜”字意境比“心”字也略高。
树兄听罢,忽然想起“明镜也无台”的原句“心如明镜台”,才明白王老意思。原来“景”、“心”、“缘”三字也是“花”、“镜”、“缘”三字,心里一阵酸楚,自已二十五年功力,已是三十上下老大不小的王老五之人,竟然没有领悟小学时就读过的《镜花缘》。书中海外诸国何尝存在,又何尝不实在,关键在一个“缘”字,竟没有诗妹想得透,自己像唐小山一样游遍海外,寻找这,寻找那,到底在找什么,反而不甚明白。突然想起唐敖留给小山的诗,觉得也有所获,不禁脱口而出:
逐浪随波几度秋,此身幸未付东流。
今日才到源头处,岜肯操舟复出游。
言罢,悄然起身。
师妹一听,觉得树兄有宝玉写《参禅偈》的味道,心中徒起一丝凄凉,情急间也将泽东先生的名言脱口而出:“老九不能走!”
为什么谈“存在性”问题,有如下引子:
注1:上世纪,随着数学基础三大学派的争论渐趋平静,数学对象的实在性问题成为形式主义与自称柏拉图主义论战的焦点。著名的布尔巴基学派,采取有限度的柏拉图观点。
注2:我曾在杨君“静夜狂思-(25)”中留评:“数学的基本问题是存在性问题,即是本体论,对不存在的东东,是不能给出数学描述的,即不能讨论其性质。并不是所有的数学问题,都有存在的对象,而要说明其存在,要么是给出来,要么是证明。并不是证明其存在的都能给出来,许多对象是存在的,但一时还找不到,即给不出来。计算不能说明其存在,只能是存在的才有计算的意义。或者说,许多计算,要么是昌凤君讲的“增根”,并不是所要的存在的对象,或者是不存在的“对象”的虚象,要么是存在的对象的近似。然而,数学是研究‘不存在的’。数学中的‘点’,它只是一个概念,在物理世界中有这样的点吗?“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在数学上是有意义的,即连续统的无穷分割,但在物理上就不是这样了,到了量子、超弦,再分下去,早已不是半半之棰了。所以,数学的基本概念是不定义的。他们采取的态度经常是柏拉图主义的。因此,数学的存在意义与物理的存在意义是不同的。另外,‘死’是一种存在,它与‘生’相照而存在。这种存在,同样有其意义,而且有美学的意义。人们害怕它,是因为它存在;人们不害怕它,也是因为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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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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