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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短篇小说佳作选评》自序

已有 2964 次阅读 2011-7-22 12:39 |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短篇小说, 新世纪

《新世纪短篇小说佳作选评》,李遇春编著,珠海出版社20115月版

 

自序

 

记得是2006年的冬天,晓苏先生约见我,希望我能为他主编的《文学教育》杂志开办一个关于年度短篇小说评点的专栏,每月一篇,一年下来就是十二篇,如此集腋成裘,他说几年下去,收获肯定相当的可观。那时,我对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并没有多少信心,只是抱着尝试的念头应允,没曾想,这一坚持就是五年!其间几度想放弃,每到年关时节就提醒他赶紧为我寻一个替身,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黔驴技穷了。

说实话,开这个栏目于我并没有太多的功利之想,我只是凭着自己最初的热情,一路写了过来。在中国高等学校现有的学术评价机制中,从事具体的文学批评实践,其认可度很低,许多人错误地以为,写评论文章是没有多少学术含量的,不过是一些读后感而已。我承认,的确有许多评论文章是可以被归入“读后感”范畴的,但那种读后感式的评论显然是低层次或曰浅层次的评论,在这种类型的评论之外自然还有高层次或者高品位的学术型评论存在,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坚守学院派的文学批评立场,写另一种有别于“读后感”的文学评论文字。那时我有一点野心或者说是雄心,就是要为学院派文学批评正名!我知道,我的这点雄心壮志注定了是堂·吉诃德式的结局,因为,在时下这样的大众消费文化语境中,尤其是在这种集体制造宏大论文的年代里,我精心结撰的一篇篇小小的文章又到哪里去寻找素心的读者呢?在我的身边,那些可怜的大学生或者研究生们都已经被强大的学术评价体制给异化得快要成了新时代的闰土、祥林嫂和孔乙己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又一个的证书在等待着自己去追逐,无论男生女生,对真正的文学表现出可怕的麻木!他们大多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中文系学生原本应有的最起码的文学感悟力和鉴赏力,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不读文学作品了,无论考试还是作文,全然凭借文学史教科书上得来的一点点作品转述文字来对付,全凭文学理论教科书上得来的一套套空洞的概念和苍白的术语来应付,总之是沦为了现行高校教育体制和学术评价机制的可怜虫!偶尔有几个不甘屈服的虫子摆动几下他们扭曲的身影,但终于还是寂寞地低下头去,看不到任何希望。倒是常常遇到非中文专业的学生向我询问起这个专栏,表达了他们心中难得的兴趣,我在诧异之余也就再次确认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这样的中文系确实不是培养作家的地方!那些非中文专业的学生,他们对文学的热情超乎了我的预料,而且他们的人数比中文系学所谓文学专业的人要多得多,这样想着,我对文学的热情又燃烧起来了。我确信,只要有人在,文学就是不灭的!不过,只要一想起中文系那些习惯制造新型“假大空”论文的学生们,我心底的悲哀就又上来了。

所以,我选评的这一批新世纪短篇小说佳作,首先是要献给社会上广大的文学爱好者的。我确信他们的存在!如果能够顺便唤醒那一群以制造所谓文学论文为职业的中文系青年学子们的麻木灵魂,使他们有所警醒,明白真正的文学研究需要源头活水,那我就真的喜出望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坚持,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潜在的特别的读者群,那就是我评点到的这些优秀短篇小说的作者们,无论他们的身份是平凡还是显赫,是身居闹市的著名作家还是偏安一隅的无名作者,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在艺术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们都是新世纪中国最优秀的短篇小说家!所以这本集子也是献给他们的,是他们在短篇小说这样一种日益边缘化的文学样式里精耕细作,不懈地探索着中国当代短篇小说艺术的门径,才使得我们在这样一个好大喜功的长篇小说“大跃进”年代里能够静下心来,仔细地品尝文学的短篇佳茗,所以我说他们是短篇小说艺术家并非套语,因为他们配得上这种尊敬!在当下这个诗歌堕落的时代里,我仿佛看到了短篇小说已经取代了文学家族中诗的位置,这不光是因为潜心写作短篇小说的作家越来越少了,更重要的在于,和中篇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的写作比较起来,写短篇小说似乎显得更加纯粹,更加撇开了功利诉求,不像许多作家一提笔写中篇或者长篇,首先想到的就是“触电”,就是码洋,于是乎,他们习惯于把写短篇的材料拉成中篇,把写中篇的材料拉成长篇,正如鲁迅先生所戏言的那样,他们成了一群蹩脚的裁缝!老实说,读这样的中篇和长篇小说,如同喝了兑了水的白酒,淡而无味,读着读着就看清了作者华丽的皮袍下所隐藏的小虱子来,那种失望和难过是不消说的了。所以,近年来我写长篇小说的评论不多,这大约是我见不惯那些长篇小说家的虚张声势罢。反倒是读一些精粹的短篇小说,让我更有评说的欲望,因为我相信这类短篇小说往往来自于作者的瞬间灵感或者神来之笔,而长篇则要虚伪做作得多,整体散发出卑俗的气息。

选编在这里的二十几个短篇小说,以及我为它们逐一撰写的评论,只是我这五年来所做的选评工作的一部分而已,还有一些篇目由于作者重复等原因,只能忍痛割爱了。这里我要感谢所有的作者们,感谢他们的慷慨授权,我才能把这本集子选编问世。我与这些作者大都素昧平生,我是完全站在客观的学术立场上来做文学评论的,没有掺杂丝毫的铜臭味和市井气。我以为,作为一个文学评论家,最可宝贵的就是骨子里的知识分子立场,这是一种文学鉴赏中的自由思辨境界,不为外物和外力所奴役,从而发出自己个人化的声音。对我来说,困难在于,我必须在第一时间发出自己的评论声音,没有任何依傍,而且这种声音必须是个性化的,发出之后还要能经受得起作者和读者的双重审视和检验,一定不能贻笑大方,这是最起码的要求。我甚至要求自己,一定要在所评小说文本中尽量发掘出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对自己放松了警惕,不能放任自己沿着惯性思路写作,而常常是要在构思之中想到多种评论备选方案,最终又选择那种别人轻易不会立论的角度和思路进行写作。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评论“陌生化”写作境界。我以为,陌生化对于作家和评论家一样的重要。我时常提醒自己摆脱“读后感”式的评论模式,一个很重要的途径就是避免做直接的主题阐释性评论,避免简单地分析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而是努力寻找小说文本的叙事形式切入口,从形式、文体或者结构中去寻找和挖掘文本中的意识形态或者精神意蕴。这样,尽管我有时也遵循文坛流行的“底层写作”角度进行评析,但我总是竭力地去抓住具体文本的底层叙述形式特征,由此深入到叙事的深层结构,进而抵达文本的“形式的意识形态”,所以庶几告别了平面化的媒体批评,而体现出了学院派文学批评的力量。

几年来,通过这个短篇小说评论专栏,我也结识了一些作家朋友。但我与他们只是古人所谓神交意义上的朋友,不是世俗的酒肉朋友。偶尔会收到某个作家的电子邮件,对我写的评论褒奖有加,难免就有一点小小的满足感甚至是得意,以为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知道有同道者在,也就甘于寂寞并奋然驱驰了。记得河南作家乔叶读了我的《无法重返的伊甸园——评乔叶的小说〈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之后致信给我,其中说到“才思深远,睿智生发,解读贴切,……让我感觉到评论也是一种生动的文学创作,尤其是后者,简直要说到我的潜意识里去了。”我无意于在此借作家之口自炫,我只想说,在当今这个作家与评论家之间的关系被物化和扭曲了的时代里,我很看重这种文字因缘。

 

                                            李遇春

                                    201132夜于武昌桂子山

此序文在《文艺报》2011年7月18日删节发表,题名《学院批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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