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祭

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四年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逢年过节都会梦见祖母，引起一阵心酸难过。有时候工作比较忙忘记了日子，梦里就有祖母的显现，于是打点行装，回家祭奠。母亲离开也已经好几年了，但却很少进入梦乡。我想祖母可能有未了之事告诫孙儿，但我们愚钝，不解其意，只能烧点纸钱，以慰心灵。

在我的记忆里，祖母是瘦高个，小脚，经常穿一身蓝色的粗布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勤劳，善于管家，很了不起。那时候，父亲在公社的综合厂当厂长，母亲在村子里当妇女队长，和堂姑姑们经常上工地兴修水利。家里就是祖母和我们兄妹几个相依为命，祖母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后来父亲买了个闹钟大约6点钟）起床，烧水、扫院、抹桌子、凳子和柜子，七点钟叫醒我们几个兄妹起床、穿衣、洗漱、上学，冬天天黑要一直把我们兄妹几个送到学校她才回家做饭。我到现在还想着那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小豆米饭。我们家的饭最准时了，到了时间就有饭吃，不回家吃饭，祖母就到处找，这养成了我干什么事都不误时间的习惯。下午放学回家，祖母就安排去挑草、挖菜或拾柴，我最乐意干这个活，几个人在一起挑草、拾柴、玩追方、撂草窝、抓小虫等，十分开心。晚饭后，祖母就带着我兄妹几个抬水、整理院子和房子。祖母有一个习惯，今日事今日毕，当天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放回原处，当天借出去的东西晚上要收回来，别人需要第二天再借；借来的东西也要还给人家，第二天需要再借。事情干完后，关门上锁。之后就是点上棉油灯，我们几个做作业，祖母纺线线，或拨玉米棒子，或检棉花种子，直到我们几个做完作业上炕睡觉。天天如此，有条不紊。星期天是磨面和碾米的日子，磨面用石磨子，碾米用碾子，套一个老牛，弟弟赶牛，我给磨子上添粮，妹妹用小簸箕揽磨出来的粉，祖母用攞面柜攞面，每次磨的面可以吃一个礼拜，碾米也是一样，够一个礼拜吃的。家里有一亩自留地，每年种两季，小麦一季，玉米和谷子一季，祖母在谷子地里套种红小豆，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小豆米饭。祖母的身教使我终生受益。后来当我读朱子家训的时候才知道祖母是按朱子家训持家的。她一个字不识，不知道是怎么知道朱子家训的。

祖母在我们方园是极受人尊重的。人人翘拇指称赞的并不是她治家有方，而是她对爱情的忠贞和独守贞操的毅力。据老人们讲，祖母和我爷爷结婚不到两个月，我爷爷就随当时的“二五补训处”打日本去了，再也没有回过家。村上人都说我爷爷阵亡了，可是祖母就是不相信，寡妇守娃，等着我爷爷回家，直等到抗日战争结束，没有回来，等到全国解放，也没有回来，等到将我父亲养大，成家、孙子满堂，也没有回来，等到大陆和台湾关系好转，也没有回来，才失去了希望，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王宝钏守寒窑十八年还等回了薛平贵，可是，祖母等我爷爷五十年等来了什么呢？

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祖母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什么，就是生病以后，我回家看望祖母，祖母说：“你是婆烙馍长大的，你要给婆看病。” 我赶紧拿出来十块钱给祖母，她接过钱放进内衣口袋里，高兴的笑了笑。我母亲说祖母直到咽气都不许别人动这个钱。我虽然没有钱，当时的工资也就四十块钱，但就是借钱也要给祖母看病，可没想到她连我给的十元钱没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