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给吴仲华的报奖成果做鉴定

——1956年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评选拾遗

■顾金亮

1956年，我国首次评选科学奖金，即“1956年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后来该奖金被追认为首届国家自然科学奖。由于是新中国首次评选科学奖，该奖受到科技界的广泛重视。中国科学院成立了科学奖金委员会，在院务委员会的领导下负责科学奖金的评选。评选程序是，先由中科院各学部评选，然后由科学奖金委员会审核，最后由院务常务会议通过。各学部评选时，采用了同行专家“三审定案”制，这也成为这次科学评奖的一大亮点。“三审定案”制，就是各学部先根据参评著作的性质聘请学部委员和有关专家进行初审；然后进行复审，并在学部常务委员会扩大会议上进行试选；再由学部扩大常委会作出正式评价，并进行无记名投票，以决定得奖著作及等级。最后由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委员会投票评审出结果。

报奖著作的推荐于1955年10月启动，此时吴仲华归国不久，任清华大学动力工程系教授兼副主任，兼任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研究员。吴仲华在美国航空咨询委员会（NACA，为美国宇航局NASA前身）刘易斯喷气推进中心工作时即专注于复杂的流动问题研究。他于1950 年发表了第一篇论文《径向平衡条件对轴流式压气机和透平设计的应用》，之后又陆续发表了一系列论文，并于当年创立了国际公认的叶轮机械三元流动通用理论。基于这些研究，吴仲华即以《燃气轮机研究报告》申报1956年中国科学院科学奖金。

吴仲华的报奖申请书/顾金亮 藏

著名科学家钱学森于1955年10月由美返国后即被增聘为科学奖金委员会委员。在初评阶段，钱学森是吴仲华报奖成果的鉴定者。在鉴定报告中，钱学森明确指出吴仲华的研究成果“还不能列为技术科学研究之最高成就”，“不能全面地领导燃气轮机的发展”。钱学森的鉴定意见全文如下：

对吴仲华作“燃气轮机研究报告”之意见

本论文作者对燃气轮机的研究是有心得的。本文对他在美国得到的结果又有若干的改进和扩大，这一系列的研究对我国以后的动力工业及运输工程是有意义的。但是本论文还不能列为技术科学研究之最高成就，因为作者采用了数值计算法，只能对一个选定的问题作了解答；不能对一般的、全面的燃气轮机问题作方向性的指示，故不能全面地领导燃气轮机的发展。

钱学森

27/12/1955

钱学森给吴仲华的报奖成果撰写的鉴定意见/顾金亮 藏

吴仲华报奖归口的技术科学部于1956年11月5至11日召开了扩大常委会，先由各小组对初审和二审通过的20件著作进行了三审，结果仅通过10件，后经全体与会人员讨论和评比，又删去3件。根据29位出席者的投票结果，技术科学部最终推荐吴仲华（一等奖0票，二等奖7票，三等奖22票）等7人的著作获三等奖。1956年12月14日，中国科学院召开第36次院务常务会议，通过关于新归国科学家在国外发表的科学著作的补评工作的报告和审核结果，其中新归国的科学家钱学森荣获一等奖，吴仲华由三等奖改获二等奖。（参见郭金海《中国科学院科学奖励制度的建立与首次科学奖金的评奖》，《科学文化评论》，2008年第4期）

回顾65年前钱学森给吴仲华的报奖成果做鉴定这一细节，重要启示是预见性在重大科学创新中至关重要。当时钱学森认为，吴仲华对燃气轮机的有关研究得到的是针对个案问题的数值解，而不是根据严格的公式推导，给出任意的自变量就可以求出其因变量的解析解。吴仲华的学生在分析“吴氏通用理论”的形成过程时曾经指出，在20世纪40年代燃气轮机发展初期，在采用什么样的数学方法和模型来模拟分析叶轮机械复杂的内部流动，并基于这种方法和模型来建立叶轮机械的设计方法乃至设计体系的问题上，存在着不同的思路。30-40年代，在跨、超声速外部流动研究领域，解析方法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为人类克服音障做出了巨大贡献。在这种背景下，一种意见认为：叶轮机械流动也可以走外流使用解析方法的成功之路。吴仲华分析了叶轮机械内部流动的特点，看到叶轮机械内部流动有着十分复杂的边界条件，沿用外流解析方法很难准确地描述分析复杂的流动物理图像。同时，吴仲华富有远见地看到当时刚刚出现的电子计算机的巨大生命力，以及基于计算机技术和计算数学的数值计算方法在叶轮机械内部流动领域具有的广阔应用前景。吴仲华教授即着手建立分析叶轮机械复杂内部流动的数学物理模型。从1949年起的短短三四年中相继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使叶轮机械设计理论迅速提升，连上几个台阶，并终于在此基础上产生飞跃，提出了里程碑式的叶轮机械三元流动通用理论，奠定了当代航空发动机和其他叶轮机械设计方法的基础。今天，随着计算机和计算流体力学的迅速发展，直接求解叶轮机械三元流动已经不是一件难事，但是吴仲华创立的叶轮机械三元流动通用理论和S2 、S1流面迭代方法仍是叶轮机械设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