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麟庐(1916~2011)现代书画家、书画鉴定家。名德麟,山东蓬莱人。幼嗜书画,23岁与溥心畬结忘年交。1945年拜齐白石为师。博览历代名作,吸收朱耷、石涛、吴昌硕等笔墨技法,将民间艺术风格和京剧表现形式融入绘画,豪放洒脱,酣畅淋漓,在国内外享有盛誉。行草洒脱烂漫,独具一格。曾任荣宝斋编辑室主任、北京花鸟画研究会会长、中国国家画院院委、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著有《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许麟庐》、《写意人生·许麟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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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石(1940~ )书画篆刻家、收藏家。安徽省宿州人。一级美术师、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安徽省书协顾问、安徽省政协五、六、七、八届委员、安徽省人民政府参事、宿州书画院首任院长。1964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1960年拜萧龙士为师。1972年拜李苦禅、许麟庐为师。擅书画篆刻,工诗文,精鉴赏,富收藏。发表书画、文博学术论文多篇。著有《红楼梦印谱》、《中国美术家大系·王少石卷》、《大写意三字经》。
《许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前言
□王少石
我与恩师许麟庐先生密切交往近四十年,我敬重先生的人品与艺品,先生爱我器重我,师徒二人肝胆相照,结为知己,两地鱼雁来往频繁,恩师与我的翰札计200通。《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收入189通,有些挂号信、贺年卡未予收入。先生的诸多教诲能够裨益后学,特辑录付梓,与世人共享金石良言也。略选数则如下:
作画难在粗中有文,野而不野,要形神兼备,尤其要讲究笔墨构图,笔既浑厚有味,章法要俏而不俗。 —1980年09月21日信
刻印讲究方中圆,圆中方,音乐、舞蹈、绘画均如此也。
—1981年08月25日信
书法一道既要规矩又要夸张,一味拙,一味巧,都不行,主要有书香气才好。 —1984年12月31日信
书画之道要生中熟,熟中生,要紧要紧。
—1986年05月29日信
如今不能者则能,能者却不能,奈何奈何!总之我们要做我们的学问,一切要心安理得,我相信明眼人会有定评。
—1985年11月07日信
一切事物在规矩方圆中脱尽俗气太难矣!
—1987年09月16日信
这些书信除了谈艺论道之外,从生活起居到对人情世态之看法,从搬家出游到翰墨写意无所不谈,诚恩师之所言“对弟所云皆出自肺腑”也。
先生自1990年嘱咐我刻“庚午”迎首印以后,至2010年(庚寅),我每年皆为恩师刻二方农历年号印,20年间所刻农历年号印达40方之多,先生还嘱刻其常用印数十方。我每有印成,即将印稿寄请恩师指点,先生评批后寄回,评批之印过百矣,本书选用其中评语具有重要篆刻理论者入之。先生赠我佳作,与我合作及为拙作题跋者,亦达数十幅之多,收入本集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少部分。
许麟庐先生不仅23岁与溥心畬结忘年交,1945年拜齐白石为师,而且为人豪情满怀、重情重义,才高行洁,见多识广,极负众望,与同辈中的众多一代书画名家交谊颇深。正因为如此,许麟庐先生在书信中谈艺论道是在20世纪后半期的文化背景之下,其艺术观的最为诚恳而真实的表白,是一位老艺术家的心声,为后人研究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思潮,提供了负载着典型意义的个体资料,因此《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也就颇具文献价值了。
我现年七十七岁了,对恩师的教诲理解得更加明白了,而恩师对我的要求,在很多方面我尚未做到。后来者若能仔细地看看麟翁的诸多教诲,理解他的艺朮观点,定能获益匪浅,我相信麟翁的心血是不会白费的。他年若有解人,予辑录付梓之劳亦得慰藉矣!
《三国志·魏志·胡昭传》:“胡昭善史书,与钟繇、邯郸淳、卫顗、韦诞并有名尺牍之迹,动见楷模。”说明早在三国时期,士大夫的手札已被作为社会的欣赏品了。纵观我国历代书法史,王羲之等人的传世作品大多数为信札,此种情况只要翻一翻古代法帖,便可一目了然。
许麟翁在艺术上主张“寻门而入,破门而出”、“不同于古人自古人来”、强调“在规矩方圆之中脱尽俗气”。麟翁书法是在博览历代名迹的基础上,自出机杼,经过长期的琢磨锤炼而成的。其书得力于王羲之、王献之、怀素、米芾、赵佶诸家为多,然而我们在先生的作品中却看不出古人过多的影子。麟翁书法于65岁左右进入成熟期,70岁后进入炉火纯青之境界,90岁左右人书俱老矣。
书如其人,麟翁之书是一种豪放潇洒,天真烂漫的许体格调。用笔沉着痛快,以性情出之,雄逸洒脱,天真烂漫,巧中寓拙,一任自然。观麟翁之书,如入峰峦竞秀,松风皓月,山泉出涧,落英缤纷之境。麟翁手札与题跋的款式十分优美,常常于不经意处独露天机,乃艺术修养使然也。许麟庐先生的翰札将会引你进入一个繁花似锦的许体行草书的艺术世界,耐人寻味,信札之美在于斯矣!
往事如昨,感慨系之!诗曰:
(一)
我拜麟翁四十年,书札双百贵师传。
而今读到伤心处,泪眼模糊楮墨寒。
(二)
珠玉离离入八行,风神潇洒冠群芳。
不然试读苏黄米,一样动人沁腑肠。
2016年8月21日于二百麟麟札馆雨窗
《许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后记
从去年8月至今,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对恩师许麟庐先生写给我的200通信札进行整理、释文、摄图及图片调整,总觉得将这些信札缉录出版,是我晚年应该做好的一件事情。面对这批信札,如见麟翁其人,如闻麟翁之声,好像他老人家尚在人间也。
这些书信带有时代的烙印。文化大革命时期,人们生活的物质条件和精神活动都受到时代的限制,恩师的信是用硬笔写在当时普通的信封与信纸上的,此类书信的图片多未收入。改革开放以后不一样了,由于各方面的情况都有好转,先生的信札便讲究起来了,习惯用毛笔书写传统的手札格式,有不少信纸还是传统的八行笺,在当代翰札中出类拔萃,极具手札书法的欣赏价值。
此书电子版的文字、图片数据都是我自己完成的,算是老有所为吧。要感谢我妻王侠,她已经七十五岁了仍然担当全部家务,为我的事业与爱好做出了默默的奉献。我还要感谢关心此书出版的中国文联出版社的同志们。
2016年8月21日,七十七叟麟庐老弟子王少石记于石隐楼中
昔日百封札 今朝九回肠
—兼谈许麟庐先生的书法艺术
□王少石
1972年夏,我被宿县地区行署抽调去安徽农业学大寨的典型萧县郭庄大队搞展览,晋京出差,路过济南,去萧老女儿家看望萧老。当时萧老在济南军区医院治疗白内障。萧老给李苦禅先生、许麟庐先生写了介绍我的短信,嘱咐我去李、许二府登门求教。
时在文化大革命中,要有行署晋京办事处的介绍信,才能登记住宿,并要提前兑换全国通用粮票,否则在京吃住都成问题。
造反派只给李老留下一间住房,下放西双版纳的女儿回来不久,生活条件很差。许老正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未能谋面,深感失望。我不久便寄去拙作,请先生指教。一九七三年,收到先生于2月20日给我的第一封信,告诫如何学好写意画和篆刻。
1974年,我再次晋京向李老、许老请教。当时江青反革命集团,制造“黑画”冤案,他们被打成“反动黑画家”。许老气愤地说:“是周恩来总理下达的任务,怎么是‘黑画’呢!”1976年10月,“四人帮”倒台之后,先生精神才有所好转。1977年2月16日,先生信中写道:“这‘三公一母’不知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真是祸国殃民,与国人是不共戴天的大敌!!!害是除了,但是流毒还很深,不肃清流毒,还是不能喘过气来……我因为被‘四人帮’迫害,气的我浑身是病,甚至在家喜怒无常,有时借酒浇愁。”
予受教于许麟庐先生四十年,除晋京聆听教诲之外,受教的方式便是通信了,有幸保存了恩师的信札200封之多。通信从1972年开始,至2010年即先生仙逝的前一年结束。在先生的书信及对拙作的题跋、评批之中,保存了先生不少书画篆刻理论,我可受用终生也。
1977年至1978年,在先生的指教下,我创作了《毛主席诗词地名印谱》。1978年秋,冯其庸先生到竹箫斋拜访许老,许老出示此谱,得到其庸先生的嘉许。不久我晋京看望许老,遂与冯先生结成忘年之交。 一九七八年在许、冯二位的指点下,我潜心从事《红楼梦印谱》之创作。每有印成,咸寄印稿去京,经二位先生评批之后再改刻之。一九八O年六月,其庸先生将《红楼梦印谱》之初稿,携至美国陌地生市威斯康辛大学,于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上展出。其后复揣摩精研、易初刻三之二,增若干方,交江苏古籍出版社于一九八六年五月出版。冯其庸先生题评、作序,启功、沈裕君、许麟庐先生各题一签。出版后,又增刻之。一九八七年,打算在香港出版,冯先生写了再序。我请许老也写一篇序,先生欣然应允,未几将序文寄我。其后香港出版未果,只有在《红楼梦印谱》再版时用之了。
先生收到《红楼梦印谱》原拓本以后十分高兴。1980年10月12日信:
少石弟:
今晨收到印谱三册,装订完美,行家里手也不过如此。至于题签,我准备请伯驹老或百岁老人孙墨佛落墨。最主要者吾弟呕心沥血,经数年之久始蒇事,必须争取出版。我随时代弟张罗,促其实现,不致负弟之苦心也。下文如何,再函致之。即颂
秋好。
麟庐拜十月十二日
此信一气呵成,字里行间充满无限关怀之情,今复读之,泪水夺眶矣。
数十年来,先生命我刻印数十方,印文为先生的一些经历和艺术观点。诸如:“生于蓬莱,长于津沽,游于京华”、“心畬王孙赐号玉书,大方诗人赐号趾仁,白石老师赐号麟庐”、“箫斋寄兴”、“麟庐不老”、“洒落不羁”、“浮名如土”、“麟庐宠辱不惊”、“不同于古人自古人来”、“全凭悟性”、“无古无今”、“麟庐老笔”等。这些印除少数在竹箫斋奏刀之外,多数是把刻好的印样,寄给先生评批选定之后,再将印章寄京。我所刻的一些重要印章,印样大多经先生过目。
从1990年开始,每至农历新年来临,先生即命我刻农历年号之印,后来我便主动将年号印寄去,直到2011年止。先生曾应我之求,把齐白石、钱瘦铁、邓散木为他刻的常用印钤成一谱赠我,还将吴昌硕之孙,吴长邺赠给他的吴昌硕常用印拓转赠于我,供我参考。淳淳教导之意,拳拳关切之情,时时留于信中。1985年11月7日信:
少石弟:
来信尽悉,明年黄山之游由吾弟安排可也。吾弟从事治印能有今日境界皆从奋斗而来,汗水得来。印如其人,有一股正气蕴藏其中。工力不负吾弟,他年定有明眼人知之吾弟也。如今不能者则能,能者却不能,奈何,奈何!总之我们要做我们的学问,一切要心安理得。我相信明眼人会有定评。京中寒气逼人,暂不远游。希我弟常来信。匆匆,此颂
冬安。
麟庐十一月七日
这些信不仅记载了先生多年以来,壮游各地之行趾,也记载了先生数迁新居之情况:1984年从东城芝麻胡同八号迁至西便门小区二号楼407室,1986年11月迁至崇文门东大街八号楼302室,1995年4月迁至方庄芳群园13号楼1单元1208室,2002年以后,经常往返芳群园与小儿子许化迟精心建造的顺义竹箫斋别墅之间。每迁新址,先生便及时告知。1986年10月29日信:
少石弟:
手书和印稿都收到。无论如何功夫不饶人,每方刀法都很浑厚,相比之下,不过章法布局安排得当与否而已。吾弟多年以来,勤于攻石猶如铁研磨穿,我深知吾弟之苦心也。我十一月三日左右迁到东便门,可能是八号楼七层,准确地址另有信通知吾弟。我正在打点什物,不多赘。此颂
近好。
麟庐十月二十九日
麟翁视我为“忘年之交,爱友、畏友、铮友也,好则勉之,不足则指疵”。(《红楼梦印谱》序)我敬重先生之人品、艺品,师徒二人气味相投、肝胆相照。先生在与孙墨佛遗体告别之后,感悟人生,遂来一信。1987年9月16日信:
少石弟:
今晨与孙墨老遗体告别,人生到此一了百了,尽管高官厚禄,此关不能逃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共勉。我读书甚少,故谈语粗野,书画未能脱俗,一切事物在规矩方圆中脱尽俗气太难矣。郑板桥先生,我认为有时有些体会,故刻“俗吏”两字,其实自诩雅也。我书画真不雅,主要书底薄也。对知己不能自吹虚张声势,态度要老实,对弟所云皆出自肺腑。当今书画家能有几人有真功夫,大多吹棒,华而不实。另外生而不知某人书画刻之造诣,某人死后发现其才又有何用?当今会玩弄拳(权)术者,则名列榜首;艺高一筹老实人默默无闻,世道如此,奈何,奈何。请吾弟再刻一方我常用之印“麟庐附庸风雅”白文,专此拜托。匆匆,颂
近绥。
麟庐九月十六日午后
先生心胸坦荡,一吐为快,肺腑之言,感人至深。“一切事物在规矩方圆中脱尽俗气太难矣,”此语堪称至理名言。只有脱俗之人,方感脱俗之难。俗不可奈者,岂解脱俗之意也。“读书甚少”,乃强调读书之重要,白石老人曾刻“老悔读书迟”,其意一也。
麟翁平生喜爱民间玩具,先生之民间玩具画色彩强烈,喜气洋洋,化俗为雅,乃画坛之一绝,上个世纪50年代即享誉国内外。我亦喜集民间玩具,有些便奉先生一赏。1987年9月23日信:
少石我弟:
寄来印章和泥玩具照收。可惜犬头掉了,我已粘好,狮子后腿掉了一块泥巴无关紧要。印章无损勿以为念。可能国庆之前牙即镶好,镶妥之后再作外出打算。随时我有信告诉吾弟。即颂
秋绥
老麟九月二十三日晚
1990年元月17日,先师萧龙士先生仙逝,予于竹箫斋为麟翁理纸,并将许老写的挽联,带交师弟萧承震。因和龙士老人永别以后,悲痛难释,先生信中宽慰于我。1990年3月1日信:
少石弟:
来书洞悉。萧老一生如松风莲质,兰德梅操,享年百零有三,已冠古今,喜丧也,请吾弟勿悲。我打算清明之后外出,敬候吾弟三月莅京,届时邀请其庸畅叙鬯游。佛家造像画,望吾弟继续落墨,切切。
近好。
麟庐三月一日
我于1990年初开始画佛并得到先生之赏识。先生在信中多次嘱我将佛家造像继续下去,多次予以题跋,还为一幅画稿敷色。先生本人并不画佛,世人偶见先生款之佛像者,乃予之代笔也。
先生90岁时于2005年1月26日信中曰:“我记忆力时好时坏。” 加上视力下降,通信就少了。先生给我的最后一信,是2010年2月16日的庚寅新年贺卡。
先生自幼学书,其书成名在画之前,后来书名为画名所掩。先生长子许化杰告诉我,老爷子20岁与溥心畬结为书画艺术忘年之交,得观其藏品,扩大了眼界。那时先生曾给北京著名的福兴面粉厂题巨匾,每字一米见方,此后求匾者接踵而来。1961年,先生曾参与中日书道展的筹备工作。先生壮游各地,遇到好的石刻,便请人拓以收藏。
许麟翁是著名的书画鉴赏家,荣宝斋大部分藏品曾经先生之手。苏轼真迹《枯木竹石图》是先生发现后介绍给邓拓收藏的。文化大革命中,先生曾以接受“惩罚”的名义,在故宫参与鉴定书画。许麟翁论书画艺术,强调“人品至上,人有豪气,书画才有豪气;书画无豪气,不能以壮山河。”主张“寻门而入,破门而出。”评李苦禅的书法刀劈斧砍,有气势,很豪气;评沙孟海的书法“宽、亮、沙”,这是借京剧唱腔的韵味来评书法艺术了。
先生在1981年1月20日信中写道:“我主张学书法,不一定从真草隶篆一步一步的学,那样太耽搁时间,甚至下一辈子工夫也不一定学好。我认为你爱什么就学什么,投你自己所好。写字和画画是相通的,每个字讲究章法布局气韵。写的要美,拙有拙的美,巧有巧的美,要巧拙并用,最后使人欣赏有一股美的享受,一味死学,是不行的。”1981年3月25日信如是说:“自古书法道理很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是自弄玄虚,卖弄文藻罢了。要解放思想,不听那一套。在前人的各式各样流派里,取长补短,自取所需,久而久之没有写不好的。”并从京剧的余派、马派、杨派、言派与谭派的师承关系上,谈到艺术必须有个人的风格。
先生多次强调,书画印既要有规矩,又要夸张,一味拙,一味巧,都不行。要有书卷气,要生中熟、熟中生。并说“艺愈精者,下笔心愈慎,此至理也。”
了解先生这些观点以后,研究先生之艺术,就容易多了。先生擅行草书,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性情所致,麟翁喜爱书法史上豪放一路的风格。平生博览百家,融会贯通,得力于王羲之、王献之、怀素、米芾、赵佶、祝允明诸家为多。先生为人豪放潇洒,虚怀若谷,其书如其人,是一种豪放潇洒,天真烂漫的许体格调。用笔沉着痛快,巧拙兼得。其手札、题跋,洋洋洒洒,气势奔放,给人的美感有如惊鸿游龙、花攒锦簇、一派生机矣。许体书法经过多年的推敲与琢磨,自出机杼,六十五岁左右进入成熟期,七十岁以后进入炉火纯青之境界,90岁左右平淡天真而人书俱老矣。
手札书法的特点是书写的随意性,亦于随意之中产生意外之效果。能在感情流露的同时,使手札进入一种艺术境界,全靠书家的功底和修养。早在魏、晋时期,文人士大夫观赏收藏手札已成为风气,至千年而不衰。手札在书法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唐人摹本王羲之法帖和刻本《十七帖》都是王氏的书札。然而西式书写工具的流行,打破了这种局面;电子文件更使手札面临绝境。如许麟翁之手札也就成为手札书法的最后辉煌了。余有诗赘之:
我拜麟翁四十年,皕封鱼雁见恩山,
而今读到心酸处,泪眼模糊楮墨寒。
2012年3月11日夜冬寒未消时
(发表于《中华书画家》杂志2012·07期)
许麟庐、王少石的师徒之缘
文化大革命中的1972年夏,王少石持恩师萧龙士先生之信,晋京向李苦禅先生、许麟庐先生拜师求教。
当时许麟庐先生正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王少石便寄作品向先生求教,此后收到许麟庐先生于一九七三年二月二十日写给他的第一封信。
王少石敬重许麟庐先生的人品与艺品,许麟庐关心器重王少石,师徒二人肝胆相照,结为知己,两地鱼雁来往频繁。王少石把三十七年内,恩师写给他的二百通书信,编辑而成《许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一书,并于二零一八年一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许麟庐先生赠送给得意弟子王少石的作品有数十幅,为王少石的作品题字有数十幅,师生二人合作的作品亦有数十幅。王少石为恩师许麟翁刻常用印在六十方以上,许麟翁的常用印以齐白石、钱瘦铁、邓散木、王少石所刻为多。许麟翁评批王少石的印在二百方以上。王少石怀念许麟翁的诗有二十多首。
王少石怀念恩师许麟庐先生之诗
●怀念恩师许麟庐先生四首
(二○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一
我拜麟翁四十年,皕封鱼雁共披肝。
而今读到辛酸处,泪眼模糊楮墨寒。
二
画图无古又无今,案上常留酒墨痕。
若面先生聆往事,当年立雪对齐门。
三
笔底豪情破八荒,先生书画冠群芳。
萍翁高足萍翁后,写意篇章又一章。
四
麟翁一去大师疏,一笔千金并不虚。
赝本遍行华夏地,谁人识得画图欤。
●甲午夏月题菘柿图
(二○一四年七月七日)
蒙冤画柿许麟翁,文革十年太不公。
最是披霜清白后,潇潇洒洒对秋风。
●乙未八月梦游蓬莱
(二○一五年十月六日)
梦断蓬莱路八千,蓬莱一望水如烟。
麟翁驾鹤蓬莱岛,艺事而今只问天。
●乙未九月游许麟翁故园
(二○一五年十月十八日)
蓬莱走访许公邻,闻道八仙多一人,
仿佛麟翁潇洒影,神仙自古是人身。
●读许麟翁手札三首
(二○一五年十月三十日)
一
二百麟庐札馆窗,闲来沐手读篇章。
龙腾虎跃花追水,至此无心看二王。
二
珠玉离离入八行,风神潇洒冠群芳。
不然试读苏黄米,一样动人沁腑肠。
三
翰墨渊源晋宋风,丰神一代数麟翁。
豪情洒落许家法,笔笔相关与画通。
注:二王:王羲之、王献之。苏黄米:苏轼、黄山谷、米芾。晋宋:东晋、北宋。
●《許麟廬翰札·致弟子王少石》編後
(二零一六年四月二十九日)
我與恩師許麟廬先生密切交往近四十年,魚雁來往頻繁,恩師給我書信二百通,輯錄付梓,與世人共享金石良言也。
一
翰跡洋洋兩百通,此生有幸拜麟翁。
一書緝罷夢華繞,滿紙先生來去蹤。
二
杜門謝客把書編,往事樁樁來面前。
自信老當身益狀,者般姿態渡流年。
●丁酉清明缅怀许麟翁
(二○一七年四月四日)
夜梦桃花带雨斜,依然促膝到京华。
醒来思绪如春草,仿佛先生还在家。
●恩师许麟庐先生逝世六周年祭
(二○一七年八月九日)
浮世六年去不还,惯看花好月常残,
天堂未晓年何许,托付秋风代问安。
●读许麟庐师民间玩具画二首
(二○一七年十月十二日)
一
民间玩具进箫斋,赖得麟翁旷世才,
大俗转身成大雅,人人见了笑容开。
二
玩具痴情入画图,者般色彩胜浓酤。
画坛除却许麟老,古往今来信绝无。
●大写京城数二公
(二○一八年五月十九日)
麟翁二哥苦禅翁,大写京城数二公。
今日长安风水地,画坛寥落草丛中。
●《许麟庐翰札·致弟子王少石》出版后二首
(二○一八年六月十二日)
一
一觉醒来脚步轻,鱼书付梓慰平生。
春秋三度苦心事,谁解师恩弟子情。
二
往事桩桩未似烟,芭蕉旧雨总相怜。
怀思脉脉如流水,年复一年又一年。
●忆许麟翁作画
(二○一八年九月二十四日)
箫斋曾拜许麟翁,腕底风云神鬼惊。
无古无今千万纸,挥毫往往酒三盅。
●参加复旦大学图书馆百年馆庆·特藏展厅启用仪式暨“印·红楼—王少石先生捐献《红楼梦印谱》印章展”开幕式二首
(二○一八年十月十五日)
一
黛玉印成衣带宽,时当三十九年前。
京华相聚惠风畅,鱼雁往来翰墨鲜。
瓜饭楼中知已待,竹箫斋内老师缘。
平生常作石头梦,也有情僧一半颠。
二
痴心十载于红楼,老去再思无所求。
二百印章藏复旦,九秋幽梦会曹侯。
抬头一片西阳好,闭目几多风雨稠。
石破天惊成往事,杜门抱膝隐庐州。
注:一九七九年六月,予在许麟庐、冯其庸先生关心下,开始创作《红楼梦印谱》。一九八六年五月,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王少石篆刻、冯其庸题评的《红楼梦印谱》,冯其庸作序,沈裕君、启功、许麟庐题签。二○一六年六月,予完成《红楼梦印谱》增订本的审订工作,计收印二百一十一方:批语印二、书名印五、人名印一百零二、大观园景观印二十二、选句印六十六、作者批者印十四。二○一八年五月二十六日,予将《红楼梦印谱》原石二百一十一方捐献给复旦大学(保存于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
●恩师许麟翁逝世十周年
(二○二一年八月九日)
泣别麟翁已十年,夕阳西下望无边。
秋风明月相思处,踏破烟云梦里天。
●平生两知己
(二○二一年十二月七日)
平生两知己,麟叟与宽翁。
天要两公去,孤吟望碧空。
●刻壬寅年号印
(二○二二年二月一日)
一个白头老印痴,几多年号几多思。
麟翁去后无商讨,刻罢壬寅欲咽时。
注:自恩师许麟庐先生于1990年嘱刻“庚午”迎首印后,至2010年(庚寅),我每年都为恩师刻农历年号印,20年间所刻年号印达40方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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