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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裕锴先生 精选

已有 6664 次阅读 2020-2-18 23:14 |个人分类:师尊师友|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周裕锴, 川大

周裕锴先生——并不如烟的川大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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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子大疫,蜗居茅舍中,每日以读书写作度此劫难。恍然间想起离开成都已近十载,光阴如梭,年已半百,一无所成,辜负了师长教育之恩。锅盖庵群中,平日都喜欢讲学问的周老师和师友们也都在关切国难,哀痛死者。溪翁突然想写点我记忆中的我的博士导师周裕锴先生,标题就用鲁迅《藤野先生》的意思。“先生”者,在今天知识分子堕落的时代,在“大师”辈出,院士多欺世盗名的时代,周裕锴先生是能当得起“先生”二字的。

    能成为裕锴先生的弟子,应该说是一种幸运的缘分。大约在2006年,我在贵阳五之堂书店淘旧书,眼帘中看见一本《中国古代阐释学研究》。当时对“阐释”不知何意,但感觉应该有学问在其中,我没有犹豫,立即买下。当年夏季准备报考川大博士,选导师让我颇为踌躇,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选导师和选媳妇一样,关系终身。但我很幸运,我的硕导和博导都选对了,没有像今天不少青年才俊遇到些烂导或渣导,有被折磨自杀的,08年复旦就有个被导师折磨自杀的,博士论文都快写完了,不堪忍受就上吊了。还有不幸被当家奴使唤的,有长期不能毕业的,被“老板”剥削得体无完肤的,也有精神失常被迫退学的。在网络上看到川大导师介绍的“周裕锴”三个字,其实当时已经把那本书的作者都忘记了。只是看到网上挂的裕锴先生的照片,颇为吸引我。先生的相貌端庄而英俊。所谓相貌也是一种气质,东坡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不敢找歪眉斜眼的,不敢选面含阴郁之气的,有凶相的更非我的考虑了。因此,我未多想,博导也就选定了。随后我发了一个邮件给裕锴先生,先生很快回信说欢迎报考。大概到2007年9月我入校,上裕锴先生的《中国阐释学》的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的平台课时,我才想起我买过那本书——《中国古代阐释学研究》,寒假回家翻书一看,果不其然,作者就是裕锴先生,冥冥中似有所安排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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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锴先生是川大四大才子之一,最近才知道先生早年还写过一本爱情小说。但我不能面面俱到叙述恩师了。记得迅翁的《藤野先生》也只是撷取二三事描绘之,我亦效仿。先生一直有个规矩,在面试之前,是不见任何考生的。考完笔试,记得面试的时候,才见到先生第一面。裕锴先生看起来很年轻,国字形的面容清秀,镜片后面是睿智的眼睛,有点像汪国真的味道,我愈感觉选对了老师,心情立马舒畅连起来。先生很是亲切,几乎没有问我什么。倒是另一位是马德富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何为“三通”?几乎是照顾我似的让我轻松通过。马老师后来是我毕业答辩的其中一位,他还赞赏我对苏轼怀古诗的看法。可惜马老师前年就仙逝了,当时我还写了一首悼诗。回到贵阳,就忐忑不安地等待考试结果。一天屋檐飞来几只喜鹊,内子开玩笑说:“我们家会有好事了。”就在那天,电话铃声响起,一接,才知道是川大研究生处来电话,问我想不想读委培的博士,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口答应。随后鼓起勇气给裕锴先生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先生的口气很温和,我顿感亲切和放松。先生鼓励我来成都后,好好努力。那一刻,我知道我又选对了导师。记得开学到成都,我特地带了两瓶飞天茅台,想送给先生,以表谢意。我是不擅送礼的,傍晚到裕锴先生家后,我没敢马上说带了茅台,就把装酒的袋子悄悄放在地下。后来是师母发现,就怪我不该送礼。我那时有些局促不安,连连说是自己的一点新意,请先生收下。裕锴先生温和的笑笑,说只收一瓶,另一瓶让我带回。我顿时送了一口气,感觉先生还是蛮能理解人的。

     裕锴先生的学问深厚而广阔。一次去先生家,看见一封约稿信。先生遂言,你们现在发一篇C刊很难,但要努力,将来能达到约稿的程度就好了。我至今没有忘记这句话,但至今仍未达到如此境界。裕锴先生于学问的追求是异常执着而敏锐的,他曾经玩说有孙子了就“封笔”。但后来又说不封了,因为思想是要永远思考下去的,不写了,思维就停滞。先生于问学之道有两点我印象深刻。一是写论文要写别人不注意或少些的,原话是姜夔的;二是做学问如同破案。先生的学问不想在这种回忆文中多说,起码在川大古代文学方面,除了项楚先生,若论翘楚者就是裕锴先生了。现今的禅宗诗歌和苏轼研究在海内外也都是执牛耳的。但先生同是一个很有家国情怀的学者和知识分子,这一点,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以为先生就是一个只搞学术的纯粹学者。07年残秋初冬时节,《中国古代阐释学》课程上完后,07级所有古代文学专业的博士生一起请先生在望江校区最著名的红茶馆吃饭。犹记得席间先生唱了一曲《东风破》,嗓音很有魅力。随后孔师兄唱《红豆曲》非常给力。记得唱歌的还有陈君慧和月师妹唱藏歌和英文歌,气氛很热闹,我唱《大约在冬季》,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就是大家的漫谈,谈到了那一的年事,才知道原来先生那时是鲁迅说的“真的猛士”。我内心的钦佩油然而生。这之后,先生应该是所谓的“折节读书”了。没想到学问而也做得顶呱呱的。那天还谈到才自杀的余虹,余也是川大校友,大家好像突然都有些伤感。那是先生第一次和同学们一起吃饭。之后也有很多次的聚餐,但红茶馆的那次我始终记忆犹新。先生对学生要求严格,但颇能理解和关心人。08年汶川大地震,我跑回贵阳避难,先生毫无责备之意。我的博士论文选题一直茫然不知从何下手,想继续扩展和深入硕士的题目,祝老师也要我放弃硕士的东西,搞得我那会强迫症都犯了,很痛苦。后来先生说只要喜欢,就可继续探索,于是我从阐释学方面来重新审视两宋咏史怀古诗词,毕业问题就解决了。论文初稿给先生看,还赞我有“闪光点”。,现在想起当初买的《中国古代阐释学研究》确实是一种阿弥陀佛般的机缘,所谓姻缘合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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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锴先生平日穿着很是考究,所谓考究不是讲究,是穿得得体大方,清爽雅洁。《红楼梦》第十六回黛玉回贾府,宝玉觉得她越发出落得超逸了。“超逸”二字可概括先生整体的气质和形象。先生个头不高,但气场很强,却很柔和。很像孔子所谓“威而不猛”吧。这种风格和魏晋风度的谢谦老师是截然不同。谢老师的头发除了文科楼导师照片上梳得整齐外,平日永远是类似鲁迅那种乱蓬蓬的感觉。而裕锴先生是一丝不苟,与先生清容之貌吻合。先生说穿着是一种礼仪,也是尊重别人。

    印象很深的是有一年的岁末,弟子和先生在红茶馆聚会,那天裕锴先生穿的是黑呢大衣,很是潇洒,女同学在楼下捧鲜花献上,先生微笑接过,那个场景,让我想起当老师的一种幸福。其实先生也有性情的一面。07年秋阳漫天,先生说不在教室上课了,于是我们全部去了望江公园。便品茶,便读书。回来后还让所有同学从《诗经》中取韵字做古诗一首,以为纪念,我得的是“岂”字,交上去后,先生还给改了,一时间我学写诗兴趣大增,每天都要鼓捣一两首,发到川大蓝色星空贴吧,直到评论说对仗好了,我才罢休。我学写古诗词是从那时开始的。先生和我们平日说话用略带成都口音的国语,偶尔也将成都话。他自己说讲的是老的成都话,没有现在那种“爹声爹气”的年轻成都人的味道。裕锴先生开车技术很高超,他说已经达到“人车合一”。先生是高度近视,他说“看到个大概就行了”。这个境界让我很向往。先生的天涯博客是繁体字的,都是学问和诗词方面。最近才看到先生还有微博。先生的诗词和书法篆刻都很厉害,至少在川大和高校中绝对一流的,诗是宋诗的风味,禅意其中。先生有个惯例,他每届硕博毕业生离开成都时,他都要送《浣溪沙》一首为别。兹录送我的一首如下。

 

     壮歲廬陵號醉翁,黔靈詞客謬相從。登臨欲唱大江東。

 

    山色有無欺短視,毫鋒頓挫出羣雄。花溪更可滌塵容。

 

    念起这首词,都快十年了,鼻子突然有点酸的感觉。2018年我和贵州大学中文系主任赵永刚兄共同策划了裕锴先生来筑讲学之行。来之前,先生还特地寄来三本签赠的著作《文字禅和宋诗》、《中国禅宗与诗歌》和《宋僧惠洪行履著述编年总案》。于是,在那个三月底莺歌燕语,春光明媚之时,先生莅临贵州大学中国文化书院勉学堂和民大文学院,给贵州的学子们讲苏轼和他的诗词。先生在三十多年前曾来过一次贵州,也到过花溪。临走的前一天,我陪先生去花溪公园行游。来到百步桥,先生说他记得这个地方。人生真的有很多缘,我与裕锴先生的师生缘分也许是从他那一年独行贵州,踏上百步桥就种下了吧。生命如此有情有意,想起目前的劫难,也颇伤感的。请先生到贵阳,完成了我的夙愿,也完成了先生想到贵阳看看众位弟子的一个愿望。

     记得游黄果树瀑布时,裕锴先生特地买了一个吉祥的铃铛送我女儿。铃铛挂在我女儿的房间里,在春风中,它会响起,飘飘忽忽,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夏季,我坐在荷花池那里,最后看看学校,荷花池里莲叶慢慢的,清香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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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子正月春 溪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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