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十上不第（2）

                                  扶  兰

颓丧与自我怀疑之后，罗隐又重整旗鼓，通过了京兆府的府试，再次取得进士考试资格。

然后又再次三连败。

据说《自谴》一诗就写于这次三连败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罗隐的狂傲放诞，由此可见一斑。

为什么屡屡落第？

史书中说：“罗隐在科场，恃才傲物，尤为公卿所恶，故六举不第”；“诗名于天下，尤长于咏史，然多所讥讽，以故不中第”。

其实，罗隐的个性张扬，恃才傲物，这个应该还是次要原因，毕竟，考生再如何张扬，轻易也不会傲岸到他们头上来。汲汲求仕进的士子，大多时候都是在诚惶诚恐地仰求提携，罗隐后来回顾自己的考试生涯时说：“随贡部以凄惶，将帖十上；看时人之颜色，岂止一朝”（《谢湖南于常侍启》）。虽然我投帖应试十几次，但每次乡贡，仍旧是凄凄惶惶，时时刻刻要看人眼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关键原因，恐怕还在于罗隐的诗中，那嘲讽的笔调和批判的风格。

长安大雪，朱门权贵赞颂“瑞雪兆丰年”，罗隐却说：“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将路上冻死骨无遮无掩地指给权贵们看，要他们正视这繁华表象之下的真实长安。

百花盛放，蜂舞蝶忙，一派锦绣风光，罗隐却要世人看到蜜蜂辛劳下的徒然奔忙：“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感觉很多人都被刺到了。

罗隐有没有意识到他落榜的原因所在？

或许意识到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且，要一个出色的诗人，为了屈就世俗眼光，不能写出他真实的感受，这个，忍一时，可以，忍一世，不可能。

乌台诗案，苏轼因为涉嫌诽谤新政、诽谤皇帝入狱，死里逃生后，出狱当天又写了两首诗，其中一首写道：“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少年鸡”一词指的是贾昌，贾昌年老时告诉人他在少年时曾因斗鸡而获得唐天子的宠爱，从而担任宫廷的弄臣和伶人，这一点可引申而指朝廷当政的小人就是贾昌这样的宫廷弄臣和优伶。

苏轼说，他有话要讲的时候，“如蝇在食，吐之乃已”——仿佛吃饭的时候吃到了一个苍蝇，非得吐出来才能罢休。

罗隐也同样如此。

第六次落第的罗隐，忙着写杂文，汇编为《馋书》，在序言中说：他人著书是从从容容地求取荣华富贵，自己著书却是因为困窘贫穷，姿态难看，仅能自娱自乐，“仅自取谗，因以为名。”数十篇杂文，或因时因事，或读书记感，上至君王公侯，中间贪官污吏，下至市井刁蛮之徒，无一不骂，大多议论犀利，见解独到，读起来很是痛快淋漓，故而在长安城里畅销一时。

痛快是痛快了，痛快的后遗症，用罗隐一位堂兄的话来说：“馋书虽胜一名休”。

被骂的人，肯定很记恨罗隐，到处传扬他的毒舌之名。

这个名气，对于进士试的考生来说，是大大的减分项。

不过在此同时，罗隐又写下了《太平两同书》，阐述自己的治国理念。这本书综合了老子与孔子的学说，认为儒道两家殊途同归，论述了十对矛盾的相对统一的关系，认为若能掌握其中的转化之机，便能够立德养生、御下任臣，察人断事，从而可以成为有道之君，达成太平之治。

很矛盾吧？一面努力想要入仕，想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一面又忍不住将这官场讽刺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