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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辈子收到信件成千上万,其内容大多已从记忆中消失,唯有今天提到的这封信,令我终生难忘!那是钱伟长先生28年前给我的亲笔信(见链接)。在追忆我如何从北京调到上海的过程中,我又想起了此信,现发布于此,与博友们分享。从中可以看到,钱伟长先生为了把我这个无名小卒调到上海,费了多大的劲儿,由此可以了解到他是如何关心、提携年轻人的;更可以看到,他为了筹建我们的研究所,夙兴夜寐、精心策划,亲自为研究所勾画了蓝图。
今天,可以告慰钱先生在天之灵的是:研究所正按照你的思路迅速发展,你的蓝图正逐步变成现实;而学生虽不才,却一直牢记着你的嘱咐,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地做着你嘱托的事情。
老先生离开我们已有29个月,我们这些后辈对他的思念之情一直在绵延着。
此文写成于三年前,内容未作改动,仅把副标题做了小修改。
保留珍贵记忆的信件
——记钱伟长先生给我的一封亲笔信
暑假期间整理所收藏的资料,我意外地发现了钱伟长先生1984年6月14日给我的亲笔信,令我思绪起伏,浮想联翩,引发了对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的回忆。现照录此信,并做一些简要的说明。
这封信写在两张白纸(相当于B5大小)上,信封超小,笔迹苍劲有力。主要内容有二:一是关于我从中科院力学所到上海工大力学所的调动问题;二是叙述筹建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的设想和举措。
先说说有关背景。1982年年底,钱先生准备到上海工业大学就任校长。他的脑海里在同时构思两张“蓝图”:上海工业大学的新发展和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的筹建。这里着重讲讲后者。钱先生深知,白手起家创建一个新研究所的关键在于召集一批精兵强将。那时,他通过创建中国力学学会理性力学和力学中的数学方法专业委员会和《应用数学和力学》杂志、组织“应用数学和力学”讲座和各种学术会议,已在他的周围聚集了一批学术骨干,他从中挑选了一批筹建新研究所的人员。我和李家春很幸运地进入了他的遴选名单。一个周末,他骑着他的“老坦克”自行车到了他过去的学生郑哲敏先生(时任中科院力学所所长)家里,点名要我和李家春二人。郑先生踌躇再三之后,答应在两人中放行一个。
1983年春节,钱先生在国家气象局招待所召集我们开会,着手筹备将在上海举行的国际非线性力学会议,其间,他向我和李家春讲述了筹建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的设想,并直白地问我们俩:谁愿意到上海,成为他的麾下?事后,经反复考量,我决定南下加盟。钱先生回到上海之后,紧锣密鼓地调集人马,如他的信中所说,潘立宙、卢文达、孙厚钧、蔡树棠等先生先后到了上海工业大学(后来江福汝先生也到了钱先生身边)。然而,我的调动却遇到了“职称瓶颈”,上述几位先生有高级职称,进沪落户没有障碍,而我当时还是助研,受“文革”影响,晋升职称“冻结”,尽管当时我申报了副高职称,但由于尚未“解冻”,迟迟批不下来。因此,钱先生为了我的调沪一事煞费苦心,亲自为我闯关。直至25年前的夏天,我终于以“特批”的身份获准进沪。
令人感动的是:那时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钱先生为了我的事情,以古稀之年,不辞辛劳,来回奔波,使我真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调动一事大功告成之后,钱先生对我说的两段话,更令我永志不忘。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的导师郭永怀先生是我的同门学长,现在他过世了,我作为长辈,有责任扶持你成长。你要好自为之。”他还说:“你到这个所里来,希望你潜心做学问,尽快做出一流的工作,给年青后进做出榜样来。我没法给你高待遇,但将为你创造尽可能好的科研条件,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这些年来,我无论是诸事顺遂,还是遭遇困难,始终不敢忘掉这些话,始终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弥补“文革”等所造成的耽误、损失,为国家的科研教学事业多做贡献,特别是做好老一辈科学家与新一代学人之间的“二传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答钱伟长先生的知遇之恩:我决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实际上,并非我一个人领受了钱先生悉心关怀的恩泽,他从大局出发,爱才如命,提携后进,经常亲历亲为,为之铺平道路。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例如,1996年,他已年过八旬,为了从兰州大学引进程昌钧教授,他也亲自跑到上海市人事局,克服了年龄超过55岁的教授难以进沪的障碍。实践证明了此举的正确性,程昌钧教授到沪后,立即帮助钱先生创建力学系,工作做得有声有色,直至现在,她还奋斗在科研战线上。
在这封信的第二部分中,钱先生如数家珍般叙述了他的办所设想和举措:人员配置、科研方向、研究生培养等等,无不殚精竭虑。正因为如此,整个力学所从无到有,迅速地成长起来。在这些方面我已有多篇博文述及,再过三个月,11月1日将是我所25周年大庆,将进一步予以回顾。
任岁月流逝,这封信给我带来的珍贵记忆将永远不会磨灭!
写于2009年7月24日
【链接】钱伟长先生1984年6月14日给戴世强的亲笔信
世强同志:
来沪后,即交涉您的调沪事,现悉一切关口都已通过,只差上海市人事局一道关口。人事局现在认为您的级别只是助研,不合上海调入户口的规定,只要是副研就一切不成问题。我现在正直接和汪道涵市长商量用特批的方法调。
迟迟办不通,就为了这个小原因。请您把这情况告诉郑所长1。我不知道您的升级手续是否办了,听说七八月要解冻2,如果已经办了升级手续,则一解冻就能升级,升级后上海人事局的规定就不成问题了。如果郑所长能写封证明信,证明您的升级问题所内已经同意只候解冻后正式批准,我们用这个证明和上海人事局商量交涉,也可能提前完成。
现在经国家科委批准3,成立“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直属上海市科委4,为了行政方便,委托上海工大代管。现正研究基建等问题。暂时由工大拨原招待所小楼一所,作为办公用。潘立宙任副所长,卢文达管计算力学(有VAX一台,微型机两台),潘兼管弹塑性,原清华大学水力实验室主任孙厚钧同志管流体力学,建立物理流体力学实验室,蔡树棠本人长期在沪,但合肥科大不放。暂算兼任。应用数学还没有人,天津大学李骊和复旦江福汝想来,正在交涉中。您来不是正好么?
今年招了硕士生7人,拟招博士生3人,但报名的人中,已有四人很不差(一名交大的,一名清华的,两名华中的,都已见过面),所以可能要招收5名5。上海业已同意。
在工作上,拟分担理论和应用方面的工作。流体力学方面将在非线性波和浅水分层波,以及泥沙问题为重点。固体力学方面将重视应用方面,业已和兵器工业部和水利电力部订了合同,现正和石油工业部协商中。
《应用数学和力学》的英文版从明年起准备移到上海出版6,为此,上海工业大学将成立出版社,印刷厂比较有基础。这对我们的出版将有推动作用。
现在组织翻译《非线性板壳理论和计算》作为参考用书,其内容为Koiter和Atluri诸人的最近论文。
祝研安
钱伟长1984.6.14
(附言) 家中正在搬迁中,搬到木樨地24号楼,国务院宿舍。请你有便到旧居去看一看孔老师7。
注1 指当时的中科院力学所所长郑哲敏先生。
注2 指“文革”开始后的教学科研人员的职称晋升“冻结”,“文革”后曾短期“解冻”,旋即因故再度“冻结”,到1984年后才全面“解冻”。
注3 国家科委于1984年5月16日(即钱先生写此信前一个月)正式发文,批准成立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
注4 原信中的“科协”系笔误。
注5 那年实际上招收了10名博士生,包括来自华中工学院的周哲玮、王蜀,来自清华的徐志翘,来自交大的张炳芝、来自大工的张社光以及邵仁兴、高世桥、陈大金、李龙元、钱源跃。
注6 钱伟长先生任主编的《应用数学和力学》杂志的英文版1980~1984年间在华中工学院印行,1985年开始改在我校出版。
注7 从中可以看到钱先生、孔老师伉俪一往情深,但又难以公私兼顾的情状。那次搬迁难度最大的是数以万计的书籍、资料的转移,孔老师在子女帮助下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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