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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次杂博（2）

29. 科大有许多高而且瘦的松树，我不知道叫什么松。我以为这些树即使在冬天也不会落叶，这两天的落叶与秋天其它树的落叶很像，只是落得更加急骤。只两天的工夫，满地枯黄的松叶，满眼瘦而且干的树，很像旧时的知识份子。

如今的知识分子，腹部基本上是鼓起的。虽无大款脑满肠肥的强悍，却满身都是富足的信息。

30. 忙碌是另一种贫穷，周国平如是说。如果忙碌只是为了功名，如官员和名人，甚至研究者、作家，如果忙碌只是为了利禄，如富豪和大小商人，这种忙碌和贫穷的人忙碌着温饱并无本质的不同。后者至少还有得到温饱的满足感，而前者永不满足。

做学问的人，有时也会落入前者类似的圈套，恰如进入一个前方无尽的螺旋隧道，永无止境。心灵不再有空间。

写字，也许是在无穷的螺旋隧道中找到偶尔可以逃避并休憩一会的地方，让心灵暂时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31. 期待儿时细雨淅淅的场景，或者疾风骤雨，万木萧瑟，然后闭门读书。心和脑都是澄澈透明的。

细雨淅淅今天还有，只是夹杂着都市不安的噪音；奇怪，疾风骤雨却见得少了，估计雨师风伯早已腻烦了钢筋混凝土和黄尘万丈的城市。心被俗务所塞，脑为杂事所累。于是读书，有点累并快乐着的感觉。

最后一次体验雨天安逸畅快的读书感觉，应该还是在芝加哥的时候。

32. 杨毅同学的太太程忆南同学跟我约稿，为《万象》写点什么。我自己买来两本，她送我几本，都看了。不敢动笔。《万象》的文章基本是老人回忆几十年的过去，我 怎么敢动笔。一来我虽老，但还没有老得可以回忆过去。二来我的过去也很清淡，被素年挤满，锦时缺货。看来程忆南同学其实是我要写点和科学沾边的东西的，我 却想充文。或者哪天脑子好使了也不定，将科学和文化再挂一次钩。或者只好将过去的东西拿来涂改串接一番。

在《万象》中我看到杜欣欣的《拍婆子》一文，这篇我早就在一个论坛看到的。只是程忆南告诉我杜欣欣是我名义上的师兄吴忠超的太太，实在有些想不到。

33. 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今天得改。可以不改的是，英雄自古是少年心目中的英雄。我30岁后心中已经没有了英雄。不用说，我的英雄大多是数理方面的。30岁 后，过去的英雄渐渐成了模板，他们的成就也就成了可以模仿的，不可模仿但可以仰望的。所有可模仿不可模仿的也都成了模板，并将它们传给下面的一代。而下面 的一代周而复始，继续有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只有在浪漫的时代才有英雄。一个功利鼓荡的社会，人们失去英雄，英雄也褪尽颜色。有的颜色为黄色所蔽，捡起来掸掸灰依然色调清亮。有的颜色则自己主 动消退。我想起少年、青年时代的一位英雄，过去的形象只像老照片，黑与白变成了深灰和浅灰，浮在表面的只是他近来俗艳的只有娱乐价值的泡沫，就像儿时看到 过的被漏油污染了的水面。

34. 难以想象，合肥也曾成全了一个恋爱故事。这段故事成全了一段词学上的美。姜夔喜欢上合肥的两姐妹，后来有了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
分明又向华胥见。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
离魂暗逐郎行远。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我宁愿想，那时合肥人的口音更接近江南，至少不是现在的喜欢吃音的样子。否则更加难以想象，姜夔为燕燕莺莺写了20首词。

35. 姜夔同学为姐妹两人还写了暗香和疏影，这是姜同学词中我最喜欢的。其中有句：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婉约不同于二李，也不同于另一种意境的张先和晏殊。二李风流，张晏蕴藉，姜夔只是清冷。好像是现今小资文学的鼻祖。

另说合肥的变迁，应该从暗香那首中看出，其中有：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有梅树千株，现在哪里去找？西湖说不定早已填平，地理的变迁一如口音的变迁，合肥变得酸而俗。不过，去年冬天我还是在裕丰花卉市场看到许多株腊梅，今年还会去看，并且买一盆两盆回来。

36. 安徽人海子，生前一共喜欢过四个女人。有一首为四人写的，部分：

荒凉的山岗上站着四姐妹
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
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空气中的一棵麦子
高举到我的头顶
我身在这荒芜的山岗
怀念我空空的房间，落满灰尘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光芒四射的四姐妹
夜里我头枕卷册和神州
想起蓝色远方的四姐妹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像爱着我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我的美丽的结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
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 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海子终究还是独身一人。从上面的句子中我们读出爱四个人的简单和纯粹。

37. 他还有一首单独给一个女友的

献诗——给S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谁在美丽的火中 飞行
并对我有无限的赠与

谁在炊烟散尽的村庄
谁在晴朗的高空

天上的白云
是谁的伴侣

谁身体黑如夜晚 两翼雪白
在思念 在鸣叫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最美的原来是最单纯的。

38. 为了向某诗人致敬，我第二次在我的博客中贴他的一首诗：

在鱼儿的眼睛里
天空会不会更远？
白云会不会更慢？
海水的滋味一天到晚

39. 《真爱至上》没有看，讲的是圣诞节附近发生的十个爱情故事，关于它的短的超短的文章看了几篇。

看法花花绿绿，基本上看到一个人的圣诞的朝阳的一面。在科大的某个角落的某幢楼里，将有大约十个光棍度过一个人的圣诞节。年轻人熬不得寂寞，中年人一般是享受寂寞的，至少寂寞有他美丽安静的一面。近来我对安妮宝贝发生兴趣，主要是在她那里也看到了寂寞的美好一面。

要和美好的东西保持距离，这样美好的永远美好。

40. 我们明天还会有组会，为什么不？平安夜在中国只是拿来为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做幌子，如果像春节一般地热闹，反而显得多余了。

平安夜聚餐有一个美好的借口，因为我们组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