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寒暑砺剑成,一飞冲天举世惊
几代志士心血浸,无数机台昼夜鸣
玉龙腾飞千秋愿,银鹰翱翔五洲雄
欲与群枭比矫健,南天浩溟势纵横
——王良旺(原空军副司令员)
…
1998年3月23日,一架神秘的战机停在空军某基地
身穿橘色飞行服的试飞员雷强缓缓走向了战机
点火、滑行、加速、拉杆,战机腾空而起,冲向了蓝天
战机绕着机场飞行,盘旋、加减速都相当漂亮地完成了
在场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天空中的战机
当战机飞过机场上空的时候,人们都站了起来向战机挥手
17分钟后,战机安全返回了机场,安全着陆
停机坪沸腾了,所有人的眼中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这是歼-10的第一次飞行
20年的等待,20年的心血,这一天,它终于飞上了蓝天
歼-10是我国自主研制的第三代战斗机
它的出现,是中国航空史上的一座丰碑
标志着我国军用战斗机装备水平首次达到了世界第三代的标准
这是第一次,我国的航空工业不再落后于人
歼-10
停机坪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紧紧拥抱了从歼-10上下来的试飞员雷强
20年的歼-10研发过程中,再苦再累他都没有流过泪
可那一刻,他哽咽了
那一天,他执意将自己的生日改成了3月23日
那一年,距离他受命成为歼-10总设计师,已经过去了20年
他是歼-10之父——宋文骢
宋文骢
…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似乎满街都是难民和伤兵,时常见到的都是焦土和弹坑。日本人的飞机,几乎每天都在头顶上盘旋,隔三差五就来轰炸昆明…”
1930年3月26日,宋文骢出生在硝烟四起的昆明
和那个年代出生的很多孩子一样
他没有五彩斑斓的童年,有的,只是战机与炮弹呼啸肆虐的记忆
每当敌机来袭,整个昆明城就会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响起的一瞬间,全城的人就会乱作一团,躲避炸弹
宋文骢是家里的老大,小小年纪的他还要背着弟妹跑向防空洞
在他8岁那年的夏天的一个清晨,防空警报又一次拉响
宋文骢赶紧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起躲了起来
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和炮弹声,人们除了祈祷,无能为力
“当时,中国也有飞机,但我们打不过人家。日本人的飞机像一群群马蜂,每次来都是一个编队20多架。这些飞机有时飞得很低,肆无忌惮耀武扬威。”
当警报解除后,宋文骢跟着母亲回到家中
却看到他家前面的巷口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群人
小小的宋文骢钻到人群里,却只看到了一张破烂不堪的席子
席子的下面,盖着一位被炸弹炸死的老人的尸体
宋文骢看着老人的鲜血,默默低下了头
回到家门口,他突然说到,“等我长大了,也要开飞机去‘东三省’,去炸那些日本鬼子!”
宋文骢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几乎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的生离死别
在他17岁那年,他参加了革命,成为了一名游击队员
1949年,新中国成立,黑暗中露出了第一丝曙光
19岁的宋文骢成为一名空军地勤机械师
负责修理志愿军参战的苏制“米格15”战斗机
米格-15
有一天,负责修理战机的宋文骢对苏联机械师切尔尼晓夫说,“你们的飞机不好”
切尔尼晓夫问,“为什么?”
宋文骢回答,“你们设计飞机时,为什么不考虑维修是否方便?”
切尔尼晓夫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宋,以后你就是中国的飞机设计师”
1954年8月20日,宋文骢终于有了实现自己童年梦想的机会
他踏进了哈军工(中国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现改名为哈尔滨工程大学)的校门
领导是身经百战的将校
老师是苏联专家和“八国联军”(从美、英、法、德等国家留学回来),新中国最早的海归
在哈军工,宋文骢与飞机总体设计结下了不解之缘
哈尔滨工程大学(原中国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
7年后,他从哈军工空军工程系毕业
正式走上了飞机设计的岗位,一走,就是一辈子
他先后在沈阳飞机制造厂、国防部六院一所(即沈阳飞机设计研究所)工作
参与了东风113、歼-8(我国第一架超音速歼击机)的研制工作
歼-8
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不仅给国家带来了发展,也带来了挑战
世界航空工业突飞猛进,新式的战机一波一波地袭来
当时的军委主席邓小平拍了板,说“拿出5个亿,我们要搞歼击机,搞一个性能更好的歼击机”
自主研制新的歼击机,这对于当时的中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10年“文革”的耽误,让本来就落后于人的中国航空工业落入了低谷
之前的战机,几乎都是仿制苏联的飞机
始终尾随其后,只会被别人拉得越来越远
宋文骢(中)抗美援朝时期担任中队机械长
宋文骢一直有一个心愿,要研制属于我们国家自己的先进战机
“我自己,我们这一代的航空人,有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要是中国的空军强大起来。我们搞航空的嘛,要有强大的空军,否则你确实要受欺负的,要挨打的。”
上世纪60年代初期,宋文骢就和同事们首创了中国飞机设计第一个气动布局专业组
作为组长的他带领着组员开始了对飞机新式气动布局的深入研究
宋文骢(左三)与设计师们讨论技术方案
为了取得精确的气动数据,论证设计方案的可行性
他亲自带领着布局专业人员,进驻现场,实行三班倒
边试验,边画曲线,边分析,边修改
高速试验风洞被安装在山洞里
试验现场的气温很低,到了晚上更是寒气逼人
有时候遇上抽风机故障,洞里的空气不流通,闷得喘不过气
艰苦的环境没有吓退宋文骢
他只是一心扑在方案的设计和论证上
而这些研究成果,最终都被成功地运用到了歼-10飞机的研制中
1983年的冬天,歼-10飞机的预研制被提上了日程
第一期高速风洞试验在四川进行
宋文骢,是试验的负责人
一年的时间里,他带着气动专业的设计人员奋战
模型生产、风洞试验、数据曲线、结果分析、布局改动…
疲惫、伤痛、思乡都没有绊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上万次的风洞试验,百万个风洞试验数据
让宋文骢对自己之前的决定有了更为充足的信心
新战机的研制一定要应用当前国际航空领域的先进技术——鸭式布局
自从1903年莱特兄弟发明第一架飞机以来,飞机设计师们通常将飞机的水平尾翼和垂直尾翼都放在机翼后面的飞机尾部。这种布局是现代飞机最经常采用的气动布局,因此称之为“常规布局”。早期的鸭式布局飞起来像一只鸭子,“鸭式布局”由此得名。
鸭式飞机的主要优点是配平阻力比较小,具有较大的升阻比。
1984年,新机方案论证会上
宋文骢将他设计的飞机模型放到了投影仪上
透过投影仪,小小的飞机模型一下子变得分外壮观
他向会场上的专家和首长介绍着歼-10飞机新型鸭式气动布局的方案
介绍了新机将采用的机载、航电、飞控以及火力配置
台上的宋文骢神采飞扬,为台下的人描绘出新机的美好蓝图
会场的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歼-10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歼-10的研制,成为了国家重大专项,代号为“十号工程”
而宋文骢,被国防科工委正式任命为歼-10飞机总设计师
宋文骢在做技术报告
空气动力设计的大方向已然确定
可另一个新的挑战又摆在了宋文骢眼前
在新时代里,数字技术的应用必不可少
研制新型歼击机,更是要加强数字技术的应用了
可是,数字式综合航空电子系统设计与综合,在我国还是个全新的技术
数字式电传飞机控制技术在我国航空领域更是一片空白
放眼全国,掌握高技术的人才十分稀缺
为了填补空白,宋文骢又主持组建了国内第一个航空电子系统研究室
他带领着同事们一边组建、一边学习
航空电子系统组、航空电子系统动态模拟仿真组…多个核心专业组逐渐形成
宋文骢始终无法忘记,1987年6月的那个晚上
由于歼-10飞机许多关键部件的设计在国际上都是领先的
他也希望在起落架的试制上,能与世界上最专业最有经验的公司进行合作
然而,那一场持续了好几天的谈判,却打碎了他的期望
外国专家站起来大声地说,“你们的技术不行,你们的方案不行,你们的工程师更不行!这样的起落架,你们是无论如何搞不出来的!”
面对外国专家提出的高额价位,谈判只能无奈终止
临走的时候,外国专家还强调到,“你们肯定干不了的,不过你们随时可以再来找我们,不过那时,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只有宋文骢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他是总设计师,必须比所有人都考虑地更全面更长远
是让步,还是自己干,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那个外国专家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边
身为一个中国人的自尊和自信,终于占了上风
慎重的考虑过后,他决定,要自力更生
他对研制起落架的同事们说到
“不要等!不要靠!也不要指望外国人会帮助你!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歼-10飞机,让起落架流着我们自己的血液!”
紧张的研制过程中,宋文骢并不是闭门造车
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国外新型歼击机的研制
有的已经做出来了,有的还在研制中
宋文骢说,“我就一定要做得比他们好,一定要使我们这个飞机进入世界先进行列”
7000多个日日夜夜,数十个部门,一百多个单位,几十万人
歼-10终于艰难地出生了
机长16.53米,机高5.43米,翼展9.75米
歼-10首次亮相的那一天
牵引车缓缓牵引着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歼-10的总工程师——薛炽寿执意不坐上牵引车,一步步地,陪着歼-10在跑道上走着,在薛炽寿心里,歼-10是他的孩子
1998年3月23日,歼-10首飞的日子终于来了
已经68岁的宋文骢站在停机坪上,他知道,国外第三代飞机无一例外都发生过坠机事故
这就像是一个魔咒,笼罩在团队里每一个人的心头
歼-10战斗机副总设计师戴川说,“这种飞机没有不摔的,所以他当时压力很大”
宋文骢能做的,就是反反复复地检查,将所有的工作做到位
点火、滑行、加速、拉杆,战机腾空而起,冲向了蓝天
一项项试验都顺利通过,歼-10终于平稳着陆
成功了,宋文骢再也忍不住泪水,一下子哽咽了
他紧紧拥抱了从歼-10上下来的试飞员
从这一天起,他将自己的生日改成了3月23日,他要永远纪念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歼-10打破了国际惯例里新机研制新技术不超过30%的传统
足足60%的新技术使用,却从未在试飞的阶段出过任何事故
歼-10首飞
生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从首飞到设计定型,还有着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
在歼-10完成第一次超音速飞行后
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飞行,在场的人们都很高兴
可宋文骢却眉头紧锁,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歼-10首飞现场的宋文骢与薛炽寿
他看着飞行数据,终于沉不住气了
回到研究所,他立即召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他拿出了两份数据,一份当年风洞试验的数据,一份试飞的数据
两组明明应该相差无几的数据却有着差异
有人说,虽然数据不太一样,可并没有安全隐患的存在,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就这样吧
可宋文骢却坚决拒绝了这样的提议,“不行!我们给空军造的这架新机,不能让它留下任何遗憾。”
倔强的宋文骢坚持要重新修正改进飞机
与会的同事们都懵了,现在的歼-10还有一大堆的问题要协调解决,哪有时间进行如此重大的设计和修改
可铁了心的宋文骢不为所动,就是坚持要重新改进飞机
他明白,现在不及时改进,将来就可能会覆水难收
2003年3月10日,歼-10正式交付空军
新机交接仪式上,宋文骢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主席台
这时的他,已经是一位73岁的老人
这一年,他被评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鲜花和荣誉,称赞和祝贺都来到了他面前
宋文骢却异常地平静,“院士院士,就是做事。院士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只是你在某一方面的工作中做出点成绩,社会对你的承认罢了。”
而这时,家里人才真正知道他这几十年都在做些什么
在此之前,因为他的弟弟在他的家中看到了几本基础医学书籍
家里人还以为他去改行当了医生
2009年的10月1日,是建国60周年的大阅兵
“80后”的宋文骢看着歼-10从天安门的上空飞过去
下意识地举起了右手,向歼-10轻轻挥手致意
2016年3月22日,宋文骢在北京301医院逝世,享年86岁
他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忍不住低声啜泣
几乎全体国家领导人都为他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再过一天,就是歼-10的18岁生日了,可他,没有等到自己“孩子”的“成人礼”
五十载春秋风华,二十年丹心铸剑
他的心血和灵魂全部默默倾注给了共和国的蓝天卫士
熔做了他的体,化作了它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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