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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动态】哈佛大学严厉打击单一性别的学生组织,能否坚守公平教育理念的承诺?
2019-1-29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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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动态】哈佛大学严厉打击单一性别的学生组织,能否坚守公平教育理念的承诺?

美国大学最有特色的学生组织是兄弟会(fraternity)、姐妹会(sorority)。而这些兄弟会、姐妹会通常以两个或三个希腊字母命名,故而被统称为“希腊社团”(Greek Organizations)或者“希腊字母社团”(Greek Letter Organizations,简称GLO);参加兄弟会、姐妹会这类社交活动也被统称为Greek Life。


2016年,哈佛校方在一场关于“校园社会生活的未来”的冗长辩论中宣布,将对排外的、单一性别的社团以及姐妹会和兄弟会采取强硬立场,进行严厉制裁。


从2017年入学的这一届新生开始,任何一名加入单一性别团体组织(如Final Clubs,兄弟会或姐妹会)的学生都将面临部分权利的限制:无法担任哈佛校园内任何领导性职位(Leadership Position),运动队队长,或获得哈佛大学罗德奖学金(Rhodes Scholarship)和马歇尔奖学金(Marshall Scholarship)推荐的机会。这些社团只有发展成为男女混合组织,才能避免以上制裁。


准确来说,该政策早在2016年5月就已公布。经过了长达18个月的争议,哈佛管理委员会最终投票通过了限制单一性别团体组织部分权利的决议。从理论上讲,管理委员会的决议使得该政策的实施超越Drew Gilpin Faust(当时的校长)的任期,后者已于2018年7月正式离任。


一些评论家认为,大学校园里具有排外性质的团体的消亡是十分有意义的。随着学生群体的多样化,管理者越来越意识到需要营造一个具有包容性的环境,而不是一个性别和阶级隔离的环境。在哈佛,全男子Final Clubs似乎像是美国东北部老牌贵族学校的文化的遗迹,是特权及守旧过时思想的象征,具有等级性和排他性。


从表面上看,上个月“希腊社团”对哈佛提起的诉讼很容易被驳回,这是他们所做的最后的挣扎。有人认为,享有特权的人在其特权受到威胁时将会拒绝让步。除这些诉讼之外,“希腊社团”建立了一个旨在讲述关于单一性别团体组织“真相”的网站,并发起了一场全国性的请愿活动。一些其他高校的姐妹会会分也已纷纷鼓励其成员和校友报名参加。但是那些支持诉讼的呼声最高的姐妹会成员认为,她们的斗争根本不是为了争取特权,而是为了保护女性的平等权益。


哈佛校方表示,他们打击社团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到这一点。因报告显示学校的单一性别的这些兄弟姐妹会以及学生组织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严重加剧了厌女症,淫乱以及性强权的氛围。在他们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从源头上阻止此类行为的发生。由于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消除私立的、未被认可的校外组织,哈佛管理者们希望通过合法途径对单一性别团体组织采取有力的抵制措施。


但在另一方面,不少女性认为,哈佛校方制止性别歧视的做法已经危及了单一性别文化的空间,而这一文化并不是导致问题的根源。事实上,在校园里,性行为不端等问题依然屡见不鲜,所以单一性别群体的存在仍然是必要的。


自从这项政策生效以来,姐妹会和女子Final Clubs开始逐渐消失,而大多数全男子社团却仍继续运作着。至2018年秋,哈佛大学的4个姐妹会已全部关闭。虽然其中一个姐妹会最近重新开放,但只有小部分的前成员愿意回来加入。并且6个全女子Final Clubs也都开始一些对单一性别团体组织持反对态度的评论家认为,考虑到最近兄弟会聚会上的学生死亡事件,高校管理者迫切需要对单一性别团体组织采取相关限制行动。而近期哈佛大学所发生的事情恰恰凸显了管理者为规范校园社会生活而做出的努力所带来的潜在后果。



哈佛大学内部管理者:单一性别学生团体价值观与哈佛不一致,力推该项政策 


哈佛制裁单一性别团体组织这项政策的制定者是教务长Rakesh Khurana,他自2014年起担任本科生院院长,他在强烈的争议中将这项提议付诸实施。


最初,哈佛校方把这一政策视为一种性侵犯预防策略。紧接着,一些人指出,绝大多数性侵事件发生在男女混合寝室,而不是Final Clubs或兄弟会姐妹会。在几个月内,校方管理人员改变了他们的论调和说辞。


计算机科学教授、哈佛学院前院长Harry R. Lewis在接受采访时说:“哈佛制裁单一性别团体组织的理由开始转向这一广泛的原则,即任何单一性别都与我们的价值观不一致。”他曾试图说服哈佛校方批准一项旨在推翻制裁的议案,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同时,两个委员会讨论了这项政策。一个由Khurana和教职小组共同主持的委员会,在2017年7月发布了一份初步报告,建议哈佛进一步禁止学生加入Final Clubs、兄弟会和姐妹会。但据《哈佛学生报》(Harvard Crimson)随后报道,只有四分之一的委员会成员支持这一计划。而该委员会的最终报告也淡化了制裁单一性别团体组织的相关建议。另外,哈佛没有让Khurana接受采访。2016年,当他第一次建议对单一性别群体进行制裁时,他在给Faust的信中写道,这项政策不可避免地会招致批评。但他认为,来自各方的那些反对意见与哈佛最初拒绝招收女性学生并无不同。他写道:“制度的变革常伴有一种失落与恐惧,但它们也是发展与革新的关键转折点。”


哈佛关于制裁政策的声明、信件和报告充满了尖刻的语言,谴责单一性别团体组织的歧视行为和其他令人厌恶的做法。几乎所有的批评都指向Final Clubs,很少提到姐妹会,就连兄弟会也同样很少被提及,即使他们也经常因为厌恶和歧视女性而受到批评。


2017年2月,一个旨在研究如何执行这项制裁政策的委员会在报告中写道,“哈佛当前的社团现状有着根深蒂固的权力体系,尤其是全男子Final Clubs可以利用性别、阶级和种族的历史优势来保持这种优越感。”


哈佛校方也明确承诺将采取积极的措施来纠正他们所认为的社会问题。在声明和报告中均出现了“大学必须采取行动”和“不采取行动是站不住脚的”的提法。然而,对校园领导性职位和奖学金的限制除了使Final Clubs受到影响,也给其他更广泛的单一性别组织,包括兄弟会姐妹会分会、全男子合唱团和全女子合唱团,带来了影响。


管理者所面临的压力部分来源于学生调查评论,该评论将全男子Final Clubs描述为“性行为不端的温床”,并指责高校没有对发生在公寓里的事情负责。哈佛大学校务委员会以威廉斯学院和鲍登学院等成功取缔姐妹会、兄弟会和类似团体组织的兄弟院校为范例,借鉴其根据现代校园不断变化的现实情况,发展男女混合入会的社团组织的做法。


哈佛大学在其政策文件中承认校园里男女地位不对称、不平等的社会现实,也承认女性团体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一个委员会建议,哈佛大学为女性团体提供五年的“过渡期”,在此期间,她们可以继续“以性别为中心”,并过渡到“完全与典型的单一性别制度无关的”,受到校方认可的状态。但去年3月,校方管理人员取消了“桥梁”计划。最终出台的政策表明,哈佛“在处理性别歧视问题上有着悠久而复杂的历史。”校方管理人员乐于帮助女性团体“希望从拥有女性专属会员资格转变为拥有女性专攻的使命”。


哈佛限制单一性别团体组织的未来仍在不断变化。但在过去两年半的时间里,校方一直坚定立场。”哈佛大学发言人Rachael Dane在一封电邮声明中写道:“哈佛不应该改变它对公平教育理念的承诺。同时,哈佛大学前校长Faust和哈佛公司高级研究员William F. Lee在2017年12月的公开信中表示,哈佛实际上并没有剥夺单一性别群体成员获得领导职位和奖学金的机会,从而惩罚他们。“归根结底,学生不管成为性别歧视组织的成员或获得这些特权和资源。这是他们的权力。”



女性学生团体的认为:校方鼓励让我们发声,实际中限制我们的行为


2016年春天,Rebecca Ramos与哈佛大学管理人员谈论了自己的姐妹会(Delta Gamma)的未来。她对校方态度的最初印象是认为校方想帮忙,但这种印象并没有持续下去。


来自西雅图的Ramos原本并没有打算加入姐妹会,因为她认为这不一定是大学生涯中必须经历的事情。但最终她还是加入了,姐妹会让她和那些有共同理想和价值观,但兴趣和背景不尽相同的女性们有接触和相处的机会。她说,事实上这个群体是多样化的,甚至比哈佛大学整个的学生群体更具有种族多样性。

              

当Ramos和其他姐妹会领导人第一次与管理人员坐下来交谈时,承认了她们的组织需要更具包容性。她们有过这样的想法:创建男女混合入会的组织;通过在姐妹会之间共享空间的方式,以降低会员成本。她们强调,几乎每一个通过姐妹会招聘程序的女性都会在其中一个男女混合社团中获得一个名额。她们还建议与校方管理人员建立伙伴关系,以重点预防性侵犯。Ramos说,校方管理人员要求将这些想法和提议形成更为正式的提案报告。事实上,她们也按照要求提供了,但后续就没有下文了。几周后,在期末考试期间,学校就宣布了对单一性别群体的限制。2017年毕业的Ramos说,与校方管理者的合作很快就结束了。


直到最近,还是Kappa Alpha Theta姐妹会全国主席Laura Doorre表示,在随后的一次会议上,校方的管理人员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种观点,即“只限女性入会的姐妹会可以变得更受欢迎。”一旦我们开始讨论这个问题,它就成了一个我们无法克服的哲学问题。这很像是“让我们发声,但限制我们的行为。”

              

包括Ramos在内的23名女学生于2017年11月签署的一份声明指出,哈佛大学“出于对女性利益的考虑,不允许女性加入没有男性的团体——因为这是‘进入’全男子Final Clubs的唯一途径。她们写道,女性对该政策的抗议得到了回应,认为“女性团体是更崇高事业的不幸附带损害,这是保护女性的原因。”是非常离谱的回复。

                    

Alpha Phi姐妹会的前主席、2017年哈佛大学毕业生Ellen Rothschild说,“姐妹会中的女性开始感到担忧。”她说:“如果你不接受制裁,不遵守新规则,你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些人担心自己在申请哈佛大学法学院、商学院或研究生课程时,学校会考虑到她们姐妹会会员身份的问题,其他人则担心她们会被彻底开除。


今年春天,姐妹会的招募率下降了60%。据 《哈佛学生报》(The Harvard Crimson)报道,截止2018年8月,已经没有任何单一女性社团了。目前,其中一个叫alpha phi的姐妹会,已经重新开放。姐妹会是对哈佛发起诉讼的群体之一。据诉讼称,该分会的会员人数在2017年达到了160名女性的顶峰,但现在仅有11位女性表示“愿意重新加入或对重新加入感兴趣”。

              

在过去的几年里,只有4个全男子社团采纳了男女混合入会制。但其他9个社团,主要是Final Clubs,仍照常运营。



兄弟会与姐妹会面临不一样的处境


为什么制裁政策对女性群体的影响较男性群体会相差如此之大呢?来自波士顿的,并在哈佛的一项诉讼中担任首席律师的Emma Quinn认为,剑桥的女性团体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全男子Final Clubs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拥有庞大的校友网络和资源,可以帮助他们在充满挑战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此外,全男子Final Clubs不像姐妹会那样受到总部规则的约束,比如强制性的单一性别会员制。北美兄弟联谊会主席Judson Horras说,尽管单一性别组织协会总部没有对哈佛提起诉讼,但他们提供了财政支持以及其他方面的一般支持。有100多个组织在某种程度上为这项努力做出了贡献,大约62000人在哈佛网站上签署了一份请愿书,要求撤销制裁政策。Horras将诉讼描述为“最后的手段”。兄弟联谊会和单一性别组织协会总部拒绝透露他们在法律诉讼上花了多少钱。

              

还有一个问题是,是否要消除歧视、酗酒和性侵犯问题较为集中的男性社团,以保护女性群体。不管这样做的法律含义如何,单一性别社团领导人似乎对这个想法感到不安。Kappa Alpha Theta 姐妹会的Doerre停顿许久后说道,“我们还没想过,即使是在男性群体中,也没有任何行为被认为是促使制裁政策形成的原因。”

              

威廉玛丽学院(College of William & Mary)教育学副教授Jim Barber对兄弟会和姐妹会进行了20年的研究,他认为单一性别团体组织倾向于团结在一起。总部管理机构之间相互配合,各分会之间相互影响,他们的许多活动和筹资都涉及合作关系。



哈佛政策对美国高校带来影响:学生团体间的区别正在消失


哈佛案例的某些方面是独一无二的。Final Clubs是哈佛特定的团体。由于学校不认可Final Clubs、兄弟会和姐妹会,因此一些人认为学校没有权力对其进行管理。但是校方反驳道,“这些组织也是哈佛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与哈佛相反的是,大多数其他高校的单一性别组织都与学校有着正式的关系,即其存在受到校方的认可。

              

许多高校管理人员都在密切关注哈佛的诉讼案,因为在这个高度关注安全的时代,他们也在努力学习如何规范学生的社会生活。风险管理咨询公司NCHERM Group的顾问Gentry McCreary说:“这是多年来关于高校对兄弟会和姐妹会采取严厉制裁措施的标志性事件。”

             

在大学朝着更加多样化、包容性更强的方向发展同时,哈佛大学的这场辩论也促使人们去阐明某些单一性别团体组织在校园内所能提供的价值。正如前哈佛大学学院院长Lewis与女学生们谈论制裁所带来的损失时所说,风险变得愈发明显。当女性上计算机科学课整天几乎都是男人的俱乐部,而姐妹会是她们放松的港湾。              

此外,Lewis认为“各种校园团体组织应当对所有性别的人开放,但显然每一个团体组织,例如,哈佛亚裔美国妇女协会,都要有属于自己特殊的使命。我们不能一概而论地认为单一性别团体组织在校园里没有价值。”


一些研究学生社团组织的专家认为哈佛过于简单地看待了单一性别团体组织。威廉玛丽学院的教授Barber说:“一方面,单一性别团体组织不是仅仅基于性别组成的,而是建立在性别、种族、宗教以及所有这些不同因素之间的分歧之上的。当我们用一把大刷子画画时,区别就消失了。” 


Barber说,年轻人在大学里一直在搞清楚自己是谁,但现在学生们更感兴趣的是接受自己的个人身份,并努力研究不同身份的交叉点。当他们在经历这一过程时,与那些以类似方式认同你的人在一起讨论这份认同意味着什么是有好处的。在过去十年里,单一性别团体组织中关于身份认同和多样性的对话发生了重大变化。他是Sigma Phi Epsilon兄弟会的一个校友工作组的成员,从2015年开始,该工作组研究了允许变性人加入的可能性。他说,“单一性别的定义正变得更具有包容性。” 


Alexandra Robbins在一本新书《兄弟会》中采访了数百名兄弟会成员,这本书旨在解开有关这些组织的谜团。她说,当哈佛这样的政策出现时,不仅是女性遭受了附带损害,男性也是。她认为,严重的行为问题通常只存在于一些分会的少数学生当中。Robbins说:“有一种假设认为,所有的男性群体都必须表现出男子气概,因为他们是男性。假设所有的单一性别团体组织都像Final Clubs或秘密社团一样,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当Robbins在耶鲁大学读本科时,她是90年代男女混合入会Scroll and Key社团的成员。她说,她在男女混合环境中的经历与社团都是男性时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像Final Clubs和秘密社团这样的组织的使命不同于兄弟会和姐妹会。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为学院创建“小型、强大的校友网络”。尽管兄弟会和姐妹会也涉及建立校友网络,但他们更注重培养友谊和终身学习。假设所有的单一性别团体组织都像Final Clubs或秘密社团,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编译 | 王倩,同济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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