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高射炮要准确击落敌机必须设置“提前量”一样,对付高危传染病也要有“提前量”。在这里,提前量的涵义有两个,一是提前打疫苗,二是提前吃药。当然,有些低危传染病(如普通感冒),既不用打疫苗,也不用吃药,仅仅靠人体自身的抵抗力也能痊愈。
对于提前打疫苗预防传染病比较容易理解,但提前吃药预防传染病似乎不太多见。那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传染病都能靠打疫苗来预防。这里分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细胞内感染病原体难以预防,如疟原虫经按蚊叮咬进入人体,通过肝细胞(红外期)和红细胞(红内期)繁殖完成生活史,疫苗诱导产生的抗体对躲藏在细胞内的疟原虫几乎无计可施,因此到目前为止也无有效的疟疾疫苗问世。第二种情况是表面抗原变异大的病原体难以预防,如艾滋病病毒(HIV)因逆转录酶易错复制导致病毒颗粒表面的抗原结构千变万化,即使接种针对某种特定抗原制备的疫苗也会因抗原蛋白“变色龙”般地不断变化而失去预防作用。第三种情况是人类从未接触过的、来自动植物的陌生病原体难以预防,如来自野生动物的SARS冠状病毒(SARS-CoV)在爆发之前没有人了解它们的抗原结构,因此也来不及研制出相应的疫苗。
针对以上三种难以研制有效疫苗的情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疾病发生后采用药物进行治疗。在以上列举的三种疾病中,有的易于治疗,有的难以治疗。比如疟疾,不管是恶性疟还是间日疟,只要及时服用青蒿素复方等抗疟药,在几天之内就可以药到病除。可是,艾滋病患者即使终生服药,也无法将体内潜伏的病毒清除出去,因为它们整合在细胞的染色体上,而目前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将病毒基因组消灭掉。至于SARS的治疗,究竟用糖皮质激素抑制免疫应答,还是用抗病毒药物抑制病毒复制,或两者共用,至今没有共识,而激素治疗的严重副作用及后遗症让很多医生左右为难。
那么,对于上述高危传染病如艾滋病是否可以考虑提前治疗呢?最近美国一名通过母婴传播感染HIV的婴儿经“鸡尾酒疗法”早期治疗被“功能性治愈”的例子可以部分解答这个疑惑。对这名HIV感染婴儿的治疗在出生后31小时才开始,在怀孕期间乃至从出生到治疗这段“空窗期”,不能排除病毒侵入细胞并整合在染色体上。通过治疗中的定期检查发现,治疗后第6、12和20天都检出HIV,但第29天已查不到HIV及其抗体。现在时间已经过去18个月,仍未在其体内发现HIV的踪迹,但不能肯定这名婴儿是否属于“根除性治愈”(染色体上无整合病毒)。如果这个临床治愈病例得到最后确认,那么对于HIV感染的治疗就可以从艾滋病母亲产下婴儿的那一刻立即开始,也许这将成为人类最终战胜艾滋病的一个“突破口”!
尽管对于SARS-CoV是来自果子狸还是蝙蝠至今没有定论(蝙蝠冠状病毒与果子狸冠状病毒和人SARS-CoV基因组同源性分别为92%和88%),但人畜共患病或动物传人疾病(zoonoses)是人类传染病尤其是病毒病的重要来源(占70%以上)已是不争的事实。有些动物病毒可能早已进入人体内潜伏,有些动物病毒则已经选择人类的近缘动物作为中间宿主。一旦这些病毒在人体细胞找到适当的受体,就能乘虚而入、犯上作乱,甚至引起一场死亡“浩劫”,如SARS-CoV就是如此。据考证,引起普通感冒的人冠状病毒OC43是在1890年左右由牛冠状病毒演化而来,而同样引起普通感冒的人冠状病毒229E则是在1686-1800年间来自蝙蝠冠状病毒。人冠状病毒NL63大约是在563-822年前由蝙蝠冠状病毒祖先经变异而产生的,曾在2004年引起婴儿肺炎。
新型冠状病毒仍在虎视眈眈,SARS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据媒体报道,近来一种类似SARS-CoV的新型人冠状病毒(hCoV-EMC)已使英国及沙特阿拉伯、卡塔尔、约旦等中东国家14人受到感染,8人已死亡。研究表明,hCoV-EMC能分别感染蝙蝠、猪、猴和人,但还不能确认其确切的起源。最新报道称,荷兰科学家发现hCoV-EMC感染人呼吸道上皮细胞依赖的是二肽基肽酶-4(DPP4又称CD26)受体,而不是SARS-CoV依赖的血管紧张素转化酶2(ACE2)受体。这个发现暗示,若以DPP4为靶点进行高通量抗病毒药物筛选,就有望发现阻止hCoV-EMC感染的特效药。
理论上,如果把防控高危传染病的“提前量”再加大一些,比如在突发性病毒入侵之前就有针对性地生产出“预制疫苗”,并提前给高发人群(如老人、儿童和体弱多病者)接种,就有可能预防新病毒感染。当然,从经济及可操作层面考虑,不可能毫无选择地针对一切陌生病毒提前制备疫苗,也不可能安排大规模的全民接种,但国家有关部门可以通过严密监测一些可能偷袭人类的凶险病毒的动向做出准确而可靠的预测,并在此前提下迅速研制针对潜在病毒的疫苗或含抗体血清,尽可能为其人体试验和新药申报开放“绿色通道”,未雨绸缪,以防患于未然。事实上,我国在全球范围内最早研制出预防甲流的疫苗,并成功预防甲流的大面积流行,就是吸取了SARS爆发的惨痛教训而取得的一次空前成功。
前不久,美国政府管理部门就是否批准一篇有关人造流感病毒的论文公开发表展开听证,最后以同意发表并决定出台严格管制措施而告终。在这篇论文中,作者发现禽流感病毒H5N1只需经过5次突变,就能在雪貂(一种哺乳动物)中传播,意味着该病毒经人为改造后就能在人群中传播,无怪乎有人担心论文公开发表后可能让恐怖分子“渔翁得利”。尽管存在风险,但对病原体的研究不能停止,只有充分了解它们,才能有效控制它们,否则研制针对突变毒株的新疫苗将无从谈起。
在新一轮hCoV-EMC“山雨欲来”之际,我们不能仅止于国家质检总局发布的防范新型冠状病毒入侵我国的一纸公告,而应立即启动非常响应预案,针对分离病毒的基因序列迅速预制“应急”疫苗,并紧急安排志愿者开展人体试验。同时,还要紧急筛选预防及治疗药物,让“救命”疫苗和药物能随叫随到,以供不时之需。
当SARS事件平息后,世界卫生组织(WHO)建立了一个旨在应对传染病爆发预警及响应的全球网络(Global Outbreak Alert and Response Network),供世界各地的医生和学者举行即时在线远程视频会议。同时,WHO在2005年还通过了一项特别的国际卫生条例(IHR),协调重大传染病暴发的大规模应急行动计划。目前,已有195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这一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文件。
原载《中国科学报》2013年4月12日1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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